诺曷钵如今惨败而归,族人七零八落,连老巢都被禄东赞给占了,早已没了求生之欲,见状愤然大喝:“来呀!给老子一个痛快,老子就在这儿看着你们噶尔家族如何断子绝孙!”

      “嘿!”

      赞婆大怒,举刀便要斩下。

      “住手!”

      禄东赞在马背上喝叱一声,不悦道:“诺曷钵乃是吐谷浑可汗,岂能这般恣意凌辱?速速退下!”

      哪怕再是落水狗,诺曷钵也还是吐谷浑可汗。

      眼下吐谷浑遭逢大败,又有吐蕃士兵追杀,必定损失惨重。可是这天敌辽阔无垠,终究不可能将其阖族灭绝,定然会有落网之鱼,且能够逃脱追杀的,必然都是精锐之众的精锐。

      若是此刻让诺曷钵死在噶尔家族手中,必会有无数的吐谷浑残余将噶尔家族恨之入骨,疯狂报复,不死不休。

      如此,噶尔家族风声鹤唳,夜难安枕。

      还不如将其送回逻些城,由赞普发落。吐蕃占据了青海湖,与吐谷浑已成死仇,赞普断然不会给于诺曷钵一条活路。

      诺曷钵死于赞普之手,青海湖陷落于吐蕃,吐谷浑人仇视的对象会将赞普与吐蕃视为一等,而作为刽子手的噶尔家族,却毋须承担吐谷浑人的血海深仇。

      这是绝对不同等级的待遇。

      从马背上翻身下来,禄东赞紧了紧身上的袍服,站在诺曷钵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诺曷钵愤怒扭曲的面孔,叹了口气,摇摇头,缓缓说道:“我若不来,青海湖必落入唐人之手。可汗一战葬送了吐谷浑二十年积累之力量,更丢了祖宗繁衍之地,至于这地方究竟是丢给唐人,亦或是丢给吐蕃人,又有何分别呢?吐蕃之习俗,与吐谷浑相同,与唐人却大相径庭。青海湖落入吐蕃之手,我会善待吐谷浑族人,可若是唐人占据了青海湖,定会下令经吐谷浑族人内迁,效仿对待突厥之法,使之离了牛羊马匹,只能耕作种田,严加盘剥。几十年之后,那些吐谷浑人将会被汉人同化,曾经煊赫一时的吐谷浑,终将成为史书之上的一个名字,消失在历史云烟之中……所以,可汗应当感激我才是,而不是对于我当初的承诺耿耿于怀。”

      诺曷钵气得呼呲呼呲喘气,却说不出话来。

      原本,两国之间便唯有利益争夺,何来言出法随、一言九鼎?自己偏信了禄东赞的承诺,也只是因为在当时那是最有利的决定而已。

      被人家被骗了,又能怨得谁来?

      不过禄东赞言及今后吐谷浑之遭遇,却让他心中涌起更大的恐惧。

      今日之败,吐谷浑元气大伤,夹杂在吐蕃与大唐这两个当世大国之中间,此后再难有复兴之时。

      不过总要有族人苟延残喘的活下去,吐谷浑的血脉不能断绝。

      正如禄东赞所言那般,若是被大唐得到青海湖之地,必将效法之前对待突厥之策,将所有吐谷浑人内迁,然后禁锢起来。几十年后,这些族人说汉话、写汉字、通汉俗,甚至完全忘记自己曾是吐谷浑的血脉……

      这可是比死亡更加令人恐惧之事。

      禄东赞轻声道:“所以,可汗你得感激老夫,是老夫冒着与大唐开战之风险悍然进占青海湖,保住了吐谷浑之苗裔不绝。”

      诺曷钵瞪大眼睛,一口老血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