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最后这句话。众人又纷纷露出极为复杂的目光,齐齐看向刘据。有资格参加这场国宴的人,除了少数缺乏政治智慧的愣头青之外,都有着相对敏锐的政治嗅觉。只这一句话出来,他们便已再次对刘据刮目相看。这个太子真就只是乖戾嚣张么?绝对不是!那样的狂徒通常头脑简单,恐怕很难具备这样的深谋远虑:先以汉军之威震慑场面,又以樛氏的名义送出丞相印。在缓和如今这剑拔弩张的气氛的同时,潜移默化的完成了对吕嘉拉拢。接着又立即利用吕嘉在南越国的身份和地位,让他主持继续推行“入粟补官”……这是一套连环计!可谓环环相扣,终是达到了驱虎吞狼的目的!众人完全可以想象,在大汉使团的“公证”下,刚刚成了大汉国相的吕嘉必定得好好表现一番。而在南越国,只要吕嘉去办这件事。不管是假意还是真心反对的官员,都只能偃旗息鼓。此事到此为止已经成了九成九!“难以置信,这个太子只有十六七岁……”此刻吕嘉心中也不由得有些后怕,望向刘据的老眼中也随之多了一丝敬畏,“真是后生可畏啊,此子将来继承大位,威名与智慧恐怕犹在当今的大汉天子之上,四夷小国的日子只会愈发朝不保夕。”“南越国如今内附,或许正是最明智的选择。”“而如今老夫只要办好了这件事,也算先一步攀附上了他,日后在他治下,吕家或许真有机会在大汉占有一席之地。”“这对吕家来说是个机会,或可保百年不衰!”想着这些。吕嘉终于不再踌躇,当即来到刘据面前深深躬下身子,恭恭敬敬的举起双手呈过那枚银龟钮丞相印:“谢天子隆恩,谢太子隆恩,老臣必不负使命。”“……”南越国官员看到这一幕,心中倒有些迷惑了。吕嘉如今已过古稀之年,依大汉的礼制,哪怕见了大汉天子都不再需要行大礼。平日里见了樛氏和南越王更是微微低头便已经算是给足了面子。就算如今他已经决定接受大汉招抚。似乎也没必要对这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太子行如此大礼,如此姿态是不是过于卑微了?面对吕嘉的臣服。刘据心中亦是欣喜不已,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逐渐适应这个世界的官场环境,政治智慧也在潜移默化中不断的进化。若是放在以前,他这个普通青年决计想不到用刚才那些手段来实现自己的目的。什么借花献佛,什么驱虎吞狼,什么收买人心……这些手段对以前的他来说实在太遥远了。要是他早会这些东西,那些曾经共处过的同学和同事岂不都要被他轻易拿捏于股掌之间?看来这人的潜力呐,都得逼一逼才能发挥出来。不过南越国官员和大汉使团的人终归还是看错了他,他如此煞费苦心做这一切依旧只是为了把刘彻的脸丢到国外,然后被刘彻痛快废掉……有瞬间满级的机会,谁要选择从零开始?心中自得的同时,刘据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接着道:“对了吕丞相,还有一件事。”“请太子殿下示下。”吕嘉依旧躬身询问。“你们南越国如今的钱币用的还是秦制半两吧?”刘据沉吟着说道,“我不要你们的半两钱,我只要五铢钱,你们要是实在没有,就将半两钱融成金坨再纳来补官。”这年头的金就是铜。黄金才是真正的贵金属金,而现在黄金还没有当做主流货币流通,主要的用途还是铸造礼器,或者为皇室王公收藏之用。因此所谓一金抵万钱,说的其实是铜的分量。如果钱币在铸造的过程中没有弄虚作假的话,一万钱融成一坨之后就差不多是一金的分量。一听这话。大汉使团众人心中一颤,再次震惊不已。高啊!实在是高啊!太子所谋果然不是我等庸人能够占透的,简直惊为天人!表面上看起来太子这是来南越国推行武功爵、赎罪令和入粟补官的昏举,给人一种不着四六,不分主次的错觉。但经过此举,如今又忽然提出这个要求。南越国一定会有大量的半两钱被融掉,大汉的五铢钱自然就有了取而代之的机会。如此一来,南越国的货币体系也必将逐步被大汉取代。而如今五铢钱的铸造权又被天子牢牢抓在手中。南越国今后究竟是被特许铸币权,还是只能将铜运往长安上林苑,换取相应的铜币回来使用,这就全看天子的意思了。这难道才是太子隐藏于背后的真正后招?!我的苍天,太子究竟是何许人也,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可怕的城府与谋划……明白了!彻底通透了!世人皆以为天子将太子派来镇抚南越国,是动了废立储君的心思。他们简直太愚昧,太无知,太自以为是了!这样的太子,天子如何舍得废掉?他将刘据派来南越国是办大事的,是为了真正彻底实现“尊王攘夷”的大一统国策。太子虽一人,却胜过十万铁骑!帝国双璧,卫霍双雄。虽可驱匈奴于漠北,却难绝匈奴之隐患。而太子此行不费一兵一卒,便要彻底吞并南越,令此地永无后患。卫霍双雄,是大汉手中无往而不利的双刀。太子殿下,是大汉手中杀人不见血的神剑!是天子刺向岭南的一柄神剑!!!正当使团众人心中如此想着,以至于忍不住开始热血沸腾的时候。却听刘据接着又对吕嘉笑道:“就融成金坨,金坨虽然沉重但不占地方,运送起来比较方便。”“老臣领命。”吕嘉内心已经决定投靠刘据。因此就算心中有些想法,甚至隐约察觉到了大汉的“险恶用心”,此刻也不会有任何异议。于是这这场竞拍就这么敲定下来。接下来就进入了国宴中众多官员推杯换盏的垃圾时间。刘据今夜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于是只与樛氏、南越王和吕嘉单独互敬了一杯,又一并敬过了所有与席的官员,便准备借故离席。不过在离开之前。他又招手将安国少季叫到了身旁。“殿下……”自上次被刘据警告“管好鸟”之后,安国少季就已对这位混不吝的太子心怀畏惧。方才又亲眼见证了刘据真正“可怕”的地方。现在被单独召来,他敬畏之余心中自是越发忐忑,以至于凑过来说话都带了些许颤音。“躲那么远作甚么,凑近一些。”刘据瞅了他一眼,待他凑的足够近时,才眨了眨眼附耳与其笑道,“自今夜起,禁鸟令就不做数了。”“伱与樛氏多年未见,该叙旧叙旧,该扬我国威的时候,也别教人小瞧了咱们大汉男儿……不过还是走后门为好,也莫太明目张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