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顗豫烦躁地捋了把头发。

    讲的是「尹正不是我儿子」,而非「我不认识他」,这两者听来相似,细想後却是截然不同的意思。

    尹正他老爸是怎麽回事?

    机器突然疯狂鸣响,床帘被拉开到最底,站在床尾的护理师小心快速地拖曳出病床。姜顗豫打个机灵,识相退开位置,方才的护理师提着点滴瓶,往他怀里塞进一份同意书,慌忙地说:「再不开刀的话病患会有生命危险,麻烦你先签名了!」

    白sE的残影在眼前风驰电擎,接着的画面就像电影场景一样,三四个医护人员围在床边,一面喊着「借过」一面快步把病床推进手术室。

    姜顗豫一口气哽在心尖,他用强行憋出来的平静迅速签完同意书,旋即提起手机,拨出通话。

    「施煜宸,你对尹正他爸了解多少?」

    濒Si的跑马灯是真的。

    尹正以为跑马灯就如他乏善可陈的一生般顽劣,能回顾的东西也寥寥无几,然而当那束刺眼的白光消退後,他发现自己身处在荒凉旷寂的沙漠中,金灿灿的沙丘连绵千里,烈yAn当头他却毫无热感,甚至还有点儿冷。

    面望润物无声的荒漠,他似是《小王子》里坠在撒哈拉沙漠的飞行员,在一望无际的沙海里倍感孤寂无助,但也正是因为这份凄凉的单调,让他能短暂远离世俗的喧嚣。

    在这里,无所谓智愚,无关富贵贫贱,无存Ai恨嗔痴,他甚至不是尹律师或尹正,只是个长夜跋涉於大洋彼岸的旅人,不需要披上经年累月雕琢的外壳,无拘无束地在浩瀚寰宇里游梭。

    可是还没等到小王子出现找他画绵羊,他的脚下倏忽一轻,周围的沙土开始以他为中央往内下陷。

    尹正赶不上活用毕生所学替自己脱离险境,流沙已然淹过他的腰部、x口及颈脖。他的思绪随身子下沉,昏昏yu睡,他仅存的、那麽一点的安然眨眼间被涛来的黑暗吞噬。

    随即苏醒。

    尹正趴在桌上睡着了,手下压着一本书,全身因不符T型的桌椅传来阵阵酸痛,他按住脖子试图舒展下肩颈,可惜徒劳无功。

    室内光线黯淡,他就着窗外的月光望眼四下,凭藉家具摆设判断这里是他幼时的房间。

    尹正满腹狐疑地触及书封,手里传来的粗糙触感让他异常怀念。他轻轻翻开,眼帘映入一幅由蜡笔绘制的涂鸦,用sE鲜YAn,一笔一画都是满溢的热情。

    这是他小时候偷偷买的画册。

    尹正逐一翻阅以前的画作,悠远的回忆浮上脑海。

    有年幼的他在房间角落玩着恐龙玩具,保姆捉着N瓶喂弟弟喝N;有第一次骑脚踏车,跌倒而哗哗大哭的他被父亲训斥,保姆在一旁手足无措;有他与弟弟手牵手站在小学门口,呆呆望着别人与父母亲吻道别;有躲在书房偷玩塔麻可吉的他,以及被他怂恿把风的新进保姆;有一张长餐桌,周围坐着他与弟弟,以及遥不可及的父母亲,他们始终低头用餐,一句话也没有交流……

    尹正登即明白,这是他的跑马灯。

    分明是历历在目的过往,他却像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面无表情地翻看回忆录,只有当画面来到高中时期他才有一丝动摇。

    那是十八岁的深秋,刚开学不久,他被高三的升学压力b得窒息,发疯似的与另一人偷溜出教室,翻出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