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沈敏说的并不是自己真正的志向,但是对于中国文明为野蛮民族所毁灭的愤怒,却是后世每个中国人经过义务教育灌输入人心的价值观,因此他对张保说的这些话却也算不得违心之言。

    而对于张保、张宗说祖孙来说,沈敏话语中对于大宋文明的骄傲,对于野蛮民族的痛恨,对于东京城被毁灭的惋惜,却是真真切切做不得假的。

    听着沈敏对自己的慷慨陈词,虽然其人容貌并不出色,张保却觉得这个年轻人此时倒也称得上是英气勃勃了。沉默的注视了对方半响之后,他有些突兀的出声说道“老夫想要和三郎约定的这最后一事,就是想要和三郎你定下婚约。

    吾有孙女二三人,此时虽然还小,不过三年之后便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老夫想是看不到她们的婚礼了,不过却想为她们择一佳婿,也算了了老夫最后一桩心愿。三郎就在老夫面前立个约,三年之后托人来府上提亲吧。”

    “…”正身戒备的沈敏,怎么也想不到对方是怎么把话题转到婚约上来的,这让他颇有打斗中一拳落空的感觉,一时想不起该怎么应对张保提出的婚约。

    看着沈敏沉默不语,一旁的张宗说就有些不大开心了。原本他就对祖父想要把他女儿嫁给沈敏颇为不满,就算沈敏拜入了鄱阳洪氏门下,也改变不了对方的海盗出身,这就已经让他颇为不喜了。再加上此人的容貌也是寻常,张宗说就觉得他更配不上自家女儿了。

    但是,这年轻人居然轻易就获得了官家的重视,刚刚在他们面前说出的志向又颇让人心晃神摇,看起来确有几分并非池中之物的意思。张宗说由是对沈敏的恶感减去了不少,但是在祖父提出了婚约之后,沈敏居然沉默无言,似乎对成为张家孙女婿一事颇为犹豫,他心中对沈敏的不快又迅速上升了。

    “怎么,沈三郎莫非是家中已经有了婚约?还是对我张家看不入眼,想要回绝这门亲事?”张宗说不由语带讥讽的问道。

    沈敏这才从茫然中清醒了过来,他小心的望了一眼依靠在扶手上的张保,看着对方似笑非笑的注视着自己,心中顿时反应了过来,诚惶诚恐的说道“能得太尉垂青,那是小子的荣幸。只是小子乃是海外遗民,性情粗鄙,一时心中惶恐,怕辜负了张氏佳丽啊。”

    张保却摇着头说道“我们张家也不过是一乡间大户出身,算不得什么高贵种。更何况,这妇人出嫁,自然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三郎也不必过于慌张了。来,三郎且上前来拜一拜我这翁翁,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沈敏只是稍稍坚持了一下,就放弃了抵抗,起身离座,向着上首的张保大礼参拜了下去。他心中不住的安慰自己,反正古代女子的性情都差不多,看张宗说兄弟几人的容貌,这张家女倒也不会很丑,他倒也不会吃亏。

    不过沈敏也注意到,张保只让他拜了自己,却并没有让他去拜一旁的张宗说,显然张家内部也没有决定下来,要许那个女儿给自己,这倒也让他松了口气,不必着急去应付自己的未婚妻了。

    见到沈敏和自家定下了名分之后,张保这才笑容满面的拉着沈敏说了一些家常话,算是真正把他当成了自家人。之后看着天色不早了,方才让张宗说带沈敏前去宴席。

    张宗说不敢放张保一人久呆,为了同沈敏安静的谈话,这花厅周边的仆役都被打发了出去,因此他送沈敏到院门处后,便叫来一名仆役带着沈敏前去宴席的所在,自己则匆匆的返回去了。

    让张宗说有些吃惊的是,此时的张保却站在了花厅门槛前,一手扶着门框,眺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张宗说吓了一跳,赶紧小跑了过去,口中还紧张的喊道“翁翁且小心些,千万莫摔着了,孙儿这就过来扶你。”

    只是望着小路尽头的张保却陷入了沉思之中,并没有理会孙子的紧张,当张宗说走到近前,才发觉祖父出神之间,口中还念叨着些什么,他赶紧侧耳听去,想听明白祖父对自己有什么嘱咐。

    “…疯子,都是一群疯子。大家好不容易保住了江南地方,正该享受下朝廷的赏赐,也过一过那些相公们的悠闲日子。可是只有岳鹏举这个疯子,念念不忘的要恢复中原,要直捣黄龙,要迎回二帝,非要和大家过不去。

    这二帝有什么好的,把天下治理的民怨沸腾,又把自家妻女和东京城的百姓送与了金人,使得我大宋百姓流离失所,差点都成为了金人脚下的奴隶。这等昏聩之主,恨不得他们在北方受一辈子苦,都不能泄我心中之愤…

    啊,现在我居然又看到了一个小疯子,守卫大宋之文明,恢复汉唐之秩序,这是有多么敢想啊。南渡以来,多少名臣大将,这辈子的念头也不过是想要恢复中原,同金人以大河为界罢了。如此之狂妄,真是,真是…真想也做一回这样的疯子啊…”

    听到祖父在这里发泄着对于二帝的不满,张宗说顿时惊慌失措的四处张望着,唯恐周边有人听了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论了去。当他再回过头来想要劝说祖父莫要再说时,却发觉祖父的脸上老泪纵横,哭的像是一个孩子一样,这令他茫然而不知所措的站在了原地。

    这一晚,沈敏算是享受了一把大宋豪门的奢华夜宴。他不得不承认,这是后世的灵魂都未曾享受过的豪门夜宴,只是他觉得自己和这样的场所颇有些格格不入而已。

    第二日将近中午时,张保终于清醒了过来,虽然他昨晚没喝多少,但依然感觉喉咙如火烧一样的干,他叫人奉上了茶汤,喝了几口方才感觉身体舒适了些。放下茶碗的他依靠在床头,抬头望着一边站立着的张宗说问道“三郎和边、曹二人昨晚都令人服侍好了吗?”

    张宗说上前说道“边副将要了一女服侍,曹副将要了二女,唯三郎未曾留下侍女。曹副将一个时辰前已经起身,边副将稍稍晚了他一刻钟左右。至于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