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003

    经过一段狭长的甬道,佛殿内部的空间很大,左手边整片墙面都是壁画。昏暗的视线里亮着几盏煤油佛灯,有僧人在敲木鱼诵经,灌了阮宣满耳的咒语。

    他走马观花地环视一圈佛殿的布景,心虚地学着佛教徒的样子顶礼膜拜,在跪上蒲团的那一刻庄重地忏悔、祈祷,而后踉跄着爬起身,手肘被人稳稳托住,是尤明远。

    过去的三十年,阮宣尽力让自己活得有血有肉,可一步错,步步错,灵魂与肉/体终究严丝合缝,无法剥离。

    肉/身的堕落致使内心沾满脏污,他深陷烂泥中,被人操控、玩/弄,生活渐渐变得面目全非。

    他摆脱不掉这种命运,更可怕的是,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人生。

    不曾受到珍惜和尊重,甚至开始自我厌弃,漫长的煎熬致使阮宣产生了渴望结束一切的念头。

    泛红的眼角恢复如常,阮宣讨好地揽上尤明远的腰,差点抓空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尤明远空落的风衣,对方腰身瘦得好像一把就能攥住。

    幽深的廊道,两人互相搀扶着,朝向不远处那一团渺小光源的出口。诵经声停了,殿内突兀地落针可闻,阮宣的嗓音清晰地响在尤明远耳际:“你不会真的只剩下一个月了吧?”

    尤明远毕竟高出阮宣一个额头的距离,他轻轻拥住他肩膀,温柔道:“你如果能把我照顾好,说不定会活得再久一些。”

    阮宣豪迈地抡一掌他后背:“小意思。”

    廊道中蓦然扬起尤明远急促的咳嗽声,阮宣赶忙两手并用,拼命捋着他背脊给他顺气儿:“对不起对不起,一不小心劲儿使大了。”

    尤明远面色犯苦,却强撑着肋骨下的剧痛同他玩笑:“我也就是生了病,否则哪儿能任由你这么欺负啊。”

    阮宣一听,大方地朝他招手:“来来来,我就站这儿不动,你赶紧欺负回来。”

    话音未落,两人之间缓慢缩小的距离挤走了耀眼的光源,紧接着胸膛贴上胸膛,避着僧人们的视线,尤明远撩开阮宣刘海,用嘴唇碰了碰他光洁的额头。

    几天以前尤明远就想这么做了。

    千疮百孔的心脏因这一个青涩的吻逐渐愈合,阮宣脸颊发烫地觑一眼人潮涌动的大殿,小声埋怨:“佛祖看着呢。”

    “我够收敛的了。”尤明远后退一步拉开彼此的间距,门口的光线从他们中间无阻碍地穿过,阮宣迎光凝望着他英朗的面容,听见他道,“若不是在意会对佛祖不敬,我是不可能亲歪的。”

    阮宣不由得在心里兴奋地吹了声口哨。

    走出佛殿,一级级迈下台阶,踏至平地,阮宣回身遥望庄严肃穆的寺院,风静了,经幡低垂,院墙上黑压压地立着一排左右摆首的乌鸦,他本是绝望地来,却满怀希望地离开,面对眼前全然陌生的人,阮宣竟意外地,愿意交付给他所有的信任。

    他们同是走投无路的旅人,也都在既定的命运中选择孤注一掷。

    尤明远的身体状况很糟糕,不宜在高原地区久留,阮宣包下一辆越野车,小心翼翼地护送着他一路开回了大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