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哲放开了欢姐。她颤巍巍的从口袋里摸出了烟盒,再次点燃了一根,抽完几口后,转身掐灭了,才与西哲继续说话。

    那阴森、冷漠的语气,西哲是靠想象的。

    她说,“我求你了,不就是一份考卷么?你现在再想一想,覃孝欢,一份考卷,一个分数,它抵个P啊!你覃孝欢一年当中考过及格的分数有没有超过一个手,五次?没有吧?你在乎个P啊!可是我的血啊,浸染了小半个泳池,周围的人都看到了,都吓哭了,都叫你,欢姐啊,闹下去会不会出事啊——你理了么?你眼睁睁看着我,哦不,你眼睁睁看着我的血流进了泳池里,事后还要麻烦体育馆的老师帮忙清洗……”

    高薇告诉欢姐,那天她裹着一身湿透的衣服回家之后就发起了高烧,躺在地铺上辗转难眠。

    想要起来烧一口热茶喝,却因为吵醒了睡觉的母亲而遭到父亲的斥责。

    她一个人蹲在角落里洗完衣服,一遍遍用冰冷的手摩擦小腹,希望减缓疼痛。

    “可是那之后,越来越痛,就像要死掉一样。覃孝欢,你也是女人吧,能明白的吧,那种感觉。”

    每月一次必须经历的疼痛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免疫力的强盛而彻底消失掉,反而隐藏了下来,就像狡猾的滑头鬼。

    进入自己完全不喜欢的大学,毫无热情的专业,高薇跟着几个室友开始懵懂的打算靠投身职业直播行业摆脱无聊的命运的时候,她首先非常励志的精进于节食减肥健身,以及美容化妆培养自身的品味、气场。

    不久后就被送进了医院,她以为自己是因为吃太少的缘故,但医生检查下来明确的告诉她,“以后都没有办法怀孕”,“怀上了也极容易滑产”,“你个小姑娘小小年纪怎么就不知道保护身体?为什么早年就有感觉但是不来医院看病?”……

    一连串的斥责把初入成年人世界的高薇打懵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医生看了她的年纪,得知她还是在校大学生,就要求她叫自己的父母来,这种事情放在本地的孩子身上太罕见了。

    同科室的医生都不由得怀疑是否童年的时候遭到过父母的虐待,一个刚满二十的小姑娘怎么就一副身体一塌糊涂了?!

    欢姐忍不住去摸烟,摸了几次又放弃了,“她看着我,问我,我的子G还在不在,能不能拿出来,借给她用用的时候……西哲,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真的是怕了。她说她老公,就是为了这个差点和她离婚。没离婚,大概是因为人走了吧。”

    西哲心底是震慑的,如果她说的是真实的,在那样的年纪,自己哪怕跑步的时候扭了一下脚踝回到家父母都会大惊失色,觉得这个姑娘可能要瘸了,以后嫁不出去了。

    而在那个狭小的,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她什么都无法对父母说,偶尔还必须寄居在亲戚的家里,连一块香皂都舍不得给她用,更不可能带她去看病,听到医生宣读出来判决书的那一刻,她的心情……无以想象。

    然而脑海里有一根小神经在突突跳了几下,耳语般的提醒道:经过了那么多次,西哲,你还愿意相信她么?相信那个看起来破碎娃娃般的同学,却一直、一直、一直在别人同情的眼光背后,做出令人唏嘘惊讶的事。

    林法沐做错了什么?林法沐对她伸出了手,从泥潭的边缘不顾自身的拉了她一把。

    可当自己坠入深渊时,高薇却眼睁睁看着,冷漠残酷的扭头离去。

    西哲无法理解的是,当一个帮过自己的朋友,全心全意在支持着自己的朋友,远远的向自己跑来,即使将面临的危险不是自己能阻止的,难道不应该停下来,看一看,哪怕紧紧是陪伴呢。

    还是在她的眼中,只要失去了可利用的价值的人,就一文不值了?

    眼前的欢姐却陷入了巨大的自责当中,脚尖一下下的踢着路沿边缘的车挡石墩,“是吧。这你让我怎么说呢?以前干过的浑事确实不少,那个时候岁数小根本不知道轻重。老实说,那个时候在我眼里,自己能活到20岁就已经是奇迹了。活着还干嘛呢?没有意义啊。后来我就给林法沐写信,写着写着觉得自己很可笑,直到看到她回信的时候,才意识到世界上有一些人是不一样的,他们会很努力很努力,就算全身疲惫的时候依然会很努力很努力,像个傻子一样……”

    琴姐和辛巴走了过来,赫兹吧锁门了,只好去辛巴的店里暂时蹭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