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阳,你看到了什么?”

    “岁墟上升,氐罗下沉,在不久的将来这两颗星辰会相撞。”

    “不久又是多久?”

    “今年,第三场大雪之前。”

    “这样啊!”耸立在山野中的高大石台上,发问的银发男人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极满意地吐出一口酒气,慵懒的目光离开站在圆形图案中央的白衣少年,转向深邃的夜空,笼罩在他那一对瞳孔上的水雾又浓密了些许。

    少年回过头去的时候,看到男人横卧在山石的边缘,左手支撑醉醺醺的脑袋,右手高举,把一盏瓷杯缓缓倾斜,连珠般的酒水反射清冽的月光徐徐落入他嘴里,一如天上明月被他吞进肚中。他被酒水熏红的两块脸颊像抹了胭脂粉,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山顶风大,男人散落到地上的银白长发和灰尘一起在他面前飞扬,原本棱角分明的脸因此变得模糊,披在他身上的灰色大耄经不住狂风的撕咬,呼啦呼啦的在他身上翻滚。

    白发男人似乎受了风寒,放下空荡荡的酒壶,右手握拳放在嘴边剧烈咳嗽两声。

    叫松阳的少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看他不住颤抖:“老师若是累了,就回去休息吧。”

    “不,我突然想与你一起算算那岁墟的前程,氐罗是大星,岁墟与它相撞只怕九死一生,但世间万事万物难有定数,或许它还有一线生机,我要找见那机会。”男人说着站起来,拉紧了披在身上的黑羽大耄,大踏步朝松阳走过去。

    须臾间,缠绕在他身上的醉意被风吹远,蒙在他眼睛上的朦胧也烟消云散。

    他变得神采奕奕,宛如跨上战马的大将,威风凛凛不可直视。

    男人的脚步在距离松阳七步远的地方落定,纤细的双手从宽大的袖子里探出来伸到胸前,十指指头相触,随着他口中念念有词,双手慢慢展开,天上缓慢游动的乌云急速攒动,均匀洒向大地的月光往圆台汇集。自男人身后,越来越多的银白光点落到脚底浅浅的沟壑里开始匆忙流动,阴刻在古老山石上的繁复图案复生一般,呈现出刺眼的光芒。

    男人瞪圆的双眼里露出同样银白的光点,松阳与之对视一眼,一股强大的压迫感顿时从他头顶盖下来,带着无法抗拒的力量将他包围,一时间他甚至无法呼吸,窒息的痛苦让他眼前一黑,却无法从老师那双可怖的瞳子里抽出身来。

    “老师……”松阳半跪在地,黑色血水从口鼻里渗透出来,他想要请求男人停止施法,却没了力气。少年那双柔软洁白的双手紧紧按在光滑的石头上,白皙的皮肤下青筋暴起,似要穿透薄薄的肌肤爆裂开来。

    一道道比月光更皎洁的光芒从诡异的图案里射出来,整个祭祀台成了光与风争斗的战场。迷迷糊糊中,松阳听到了狂风里有万千鬼魂惨叫的哀嚎,又像是万千铁骑齐头并进。

    身下的印阵已经被驱动了,再不是男人可以掌控的。

    松阳竭尽全力抬起头来,顶着庞大的疲惫感睁开眼睛,他看到一个银白的星辰自下而上升腾而起,另一个比它更大更亮的赤红星辰缓缓下坠——岁墟上升,氐罗下沉,二者终有相撞的那一日。以他的的实力不足以预见那一幕的场景,但他的老师,这个被称作河洛一族最有智慧的大祭司能做到,借助老师的秘术印阵,他得以窥见天机。

    岁墟拖着银白的尾巴撞上去,就像一把锐利的长剑企图穿透坚固的铠甲,然而它失败了,白色的星辰刚撞上赤红星点裂成碎片,夜空里再也找不到一点银色的光亮。

    “老师。”松阳紧紧咬住下嘴唇,从牙齿缝里发出微弱的声音,抬头去看跟前的白衣男人。在耀眼的光芒照耀下,他清楚地看到男人脸上现出两行清泪,晶莹的水珠从他眼眶里跳出来,顺着好看的面颊散落在狂风里。

    他仿佛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让围堵已久的困意侵占大脑。

    再次醒来的时候,松阳发现自己躺在老师怀里。

    祭祀台上的印阵恢复成原本死气沉沉的模样,月光也是,稀薄得就像一层银粉,唯独肆意呼啸的夜风依旧疯狂,张牙舞爪地抓扯男人的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