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幻亦真的烟波被一缕晨风吹散,露出眼前花红柳绿的春天,也逐渐浮现出宿命的线索,连接着来世与今生。

    乱锦斑斓的霞光中,陆瞻的脚步骤止,心跳却加快了速度,咚咚、咚咚、狂乱地跳在一步之遥外。

    而一步的彼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有位伊人,在水一方。

    他从未在权势富贵浇筑的京城里见过这样的女人,她妆额轻淡的眉黛是诗,桃花泛水的双眼是词,丹霞朱砂的双唇是酒,一眼就令他醉倒在黄花印彩衣的朝露里。

    相望片刻后,陆瞻自觉失礼,忙把眼从美人儿胭脂点雪的腮上搦开,压着呼之欲出的一颗心,预备拱手行礼。

    谁知一眨眼,美人儿倒倏然扑将到他怀里来,“你回来了?这才去几天呀,事情就办完了?大早上的,回来了怎么不往屋里去,在这里逛什么?”

    十分奇妙,陆瞻方才乱跳个不停的心又猛地静止下来,伴随着他刹那的窒息。方寸大乱间,他完全忘了自个儿是要问些什么,只是木讷讷地杵着,两个手悬在半空,不知该往哪里放。

    “不对,”美人儿忽然由他胸膛里退开几分,眉心聚拢一点怀疑,“按说你就是装了翅膀四五日也飞不到杭州去呀。你是不是半道上遇见什么事情又回来了?阿则他们呢?”

    见他怔怔的不说话,芷秋心里一紧,绕着他踅绕一圈儿,像只蝴蝶,最终又落停在他面前,将他的胳膊抬一抬,“是不是路上遇见山贼了?按说也不会啊,你这才刚出苏州几天呀?可有没有哪里受伤?还是你生病了才折返回来的?”

    或是陆瞻被她担忧的神色回暖了心房,又或是一种莫名的心动,令他顺着她的话,些微挪开眼,说了个慌,“就是摔着了,没什么大碍。”

    “哪里摔着了?”

    陆瞻硬着头皮笑一笑,“就是,脚腕儿,蹭破了点儿皮,不妨事儿。”

    芷秋急得要不得,捉裙蹲下去掣他的裤管子瞧,靴筒内隐隐见白色的锦袜渗出来一些血渍,她忙站起来嗔他,“流了这些血,你不说早些回房上点子药,在这里瞎逛什么!”

    言讫拽着他的手急步涉岸而去,桃良紧跟在陆瞻后面,眉心暗结着将他窥一窥,“姑爷,阿则回来没有?”

    腕上纤细的指节渐渐将陆瞻在厂房内发的一身冷汗蒸发而净,也将他由暗潮的地狱里拽了出来,重新沐浴阳光。万幸中,他急中生智地理出了两分头绪,转眼皓齿明眸地对桃良一笑,“我叫他们直接往杭州去了。”

    桃良叫他笑得发懵,呆怔着点点头,“哦……”

    这厢被芷秋拽回房,只见青纱帘拢,绿烟窗纱,宽敞的一间屋子里,芳屏载满春光,阳光浓匝宝榻,精舍里的那股异香蔓阗了整间屋子。

    陆瞻一时有些不适应这陌生的温馨,只顾举目四盼,直到将眼放回芷秋身上,倒愈发相信这是个可望不可即的梦境,只不过有些过于真实和具体。

    帐垂银钩,芷秋将他揿在床沿上坐下,自去翻了创伤药来,脱了他的靴,见血淋淋的一双脚,心疼得紧了,忙朝外嚷:“桃良,打盆热水来!”

    上了药,芷秋又往柜子里寻了双新的木屐捧来,“穿这个吧,省得将药膏子蹭没了。”

    陆瞻将眼微垂,支棱着两只红红的耳朵,“谢谢你。”

    “谢我?”芷秋听了好笑起来,挨着他坐下,折颈在他肩上,“今天是怎么了?好好的又谢起来,说了多少回了,咱们是夫妻,这点子小事情还要谢,岂不是见外了?”

    言着,端起身来将他发白的面色打量一番,“你是连夜回来的?路上是不是都没睡?正好我也困,咱们再睡一会子起来吃午饭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