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信使来了。」面无表情的少年掀起帘子引着驿使陈朝定往帅帐中走,走动间肩甲上未融的冰棱喀声断滑落,被他一脚踩碎。

    厚重毛毡隔开塞外万里冰雪,从京城到边疆苦寒之地,一路上陈朝定没少受罪,乍一进和暖之处,更是接连打了几个喷嚏。进了帅帐,环顾一周,偏偏没找出谁是将军,在场都是一票年轻面孔,在少有yAn光的北方待久了,清一sE都是素白脸庞。

    正当旁徨间,重重高大壮汉中,一个语音缠绵、彷佛字与字间总断不乾脆的嗓音徐徐响起:「大人不妨先喝点姜汤暖暖身子,若在我这儿有什麽三长两短的,我拿什麽和g0ng里交代呢。」

    方才领他入内的少年一板一眼把火吊子上的姜汤倒进瓷碗,陈朝定瞥见众将士手里都是毫无缀饰的陶碗,里头晃荡着暗沉的绦红茶sE,显然那姜汤是特别给g0ng里来使备下的。

    待人处事这等细致,却与传言中疯癫残暴的魔将军极其违和。

    陈朝定视线穿透众兵士,清清嗓子,抬手展开御旨,隐身在後的人才缓缓向前领头跪下接旨。

    御旨不过是平淡的年节前例行慰问,来使随行带来g0ng中的赏赐品,让这群三年未归的军中兵士能囫囵过个年。

    旨意念完,领头人叩首规规矩矩谢完恩,这才抬起头。

    陈朝定微微cH0U了口气。

    那半边面容没有什麽特殊之处,不过b一群五大气粗的军汉清秀些,但另外左半面,却是疤痕纵横,像块千疮百孔的粗牛皮,泛着黯淡暗红,皮肤因为伤疤过度紧绷,已微微变形。

    看来京城传言没有错。

    这位身分与权位极不相衬的年轻将军便是因为父兄战功赫赫、自幼被接入g0ng中与皇上一起长大的陆红莲。

    护国公祖先曾与太圣爷共创大煌天下,後来惹了事,陆家败亡,硕果仅存的少nV发疯自毁容颜,太后怜她年少疯病,免其刑责,仅褫夺帝姬封号废为庶人,逐出皇g0ng。

    就在满城以为她已经疯Si在哪个无人闻问的畸角时,她却又出现在众人眼前,竟以十五岁之姿,身披战甲出征来犯的北疆人,封号和当年光荣入g0ng时一样,名曰顺定将军。

    传言里陆红莲的疯病未癒,只是在战场上依靠大量药物维持神智清明,也许是陆家世代武将的军事天赋发挥作用,也许只是大煌气数未尽,总之这位疯将军竟堪堪守住了国门北境,将气势汹汹的北疆人牵制在严寒边界。

    陈朝定心下有些唏嘘。

    年轻有为四字,放在这位年少掌权的将军身上,却像个诅咒。

    少nV笑YY的,但半面脸庞伤疤紧绷着,将那笑扯成不对衬的古怪:「青铜,好生招待,我去串Pa0仗了。」

    陈朝定接过少年递上的姜汤,一时还以为自己冻坏了耳朵:「将军说要去哪儿?」

    「大人有兴致,不妨一起去看看?」陆红莲似乎极是高兴,一旁青铜唇瓣微动,终究没有出声,任凭红莲拽着陈朝定兴高采烈到了另一座邻近帐篷,还未进入,陈朝定已然嗅到连这冰天雪地都未能掩盖的异味,正想打退堂鼓,红莲已经一把掀开帐幔。

    他只望了一眼便倏然别过头,然而晚了,那一幕腥红已砸入眼中。

    帐里竟是满满的北疆羌族兵士人头。

    满棚都是血淋淋的乱世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