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诵沉沉地睡着。

    屋内的炭火盆已经烧尽,唯有一些冷透的灰烬。但被窝里却暖和得出奇?阿诵在被窝里动了动,将热乎乎、红彤彤的脸颊又埋进了那处热源。他好像做了一个滋味极好的梦,只是那梦的记忆已经渐渐消退,在脑海中遍寻不见了。他鼻间闻到一股淡淡的气味——不是香味,也不是臭味,只是一种独有的、仿佛什么人身上的味道:似乎有些熟悉,又似乎只是刚刚相熟。像是混合了皂角、澡豆,还有一种独属于对方的暖融融的的气味——还有几分酒气……

    迷蒙间,他深吸了一口气,悠悠醒转,只知道这一觉睡得格外深长——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麦色的肌肤。

    准确来说,是麦色肌肤中的一条沟壑。而他的鼻子,就恰恰好严丝合缝地嵌在其中。

    他呆住了一会儿。

    接着,他“啊”地叫出了声——不,那不是他的声音,因为他已经捂住嘴蹦了起来,这一蹦不好,头顶正好撞在那片胸膛的主人的下巴上,让他“啊”地大叫了一声!

    随着少年这一动,一种微凉的液体似乎正从亵裤之中滑落,他的脸色缓缓红了,红了之后又开始发青——在王得意还揉着下巴准备破口大骂的当口,他已经一溜烟冲进了屏风后面。

    “李他凉的系不系有病!啊?!嘶——”王得意怒发冲冠,刚骂了一句,舌头就不依不饶地锐痛起来——是刚才阿诵的那一下,让他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头,他信手在口中一抹,只见指腹之上两撇鲜红,几乎令他眼前一黑。

    “你……你怎么在我床上!”

    “偶整么鸡告?”“我怎么知道?”

    阿诵在屏风后看着手上亵裤,上面湿了一片,他闻到一点微微腥膻冲鼻的气味,脸色爆红,忙不迭将它胡乱揉成一团,握在手中,想道,应该是昨夜,我们两个喝醉了……天如醉的人把我们搬上来的?不对啊,王得意醉没醉来着……

    他自然不知道,在他醉倒以后,王得意一边嘲笑他的酒量,一边用他不省人事的窘态当下酒菜,又喝了两大坛,这才叫两人双双醉倒。

    他定了定神,又强自镇定道:“你先出去吧!出门右转隔壁……就,就是你的房间。这是我的房间。”

    “李有病!”王得意十分肯定地痛骂道——又因舌头的疼痛狠狠咽了口带着血腥味儿的唾沫——骂骂咧咧地捡起地上散乱的衣服裤子,又骂骂咧咧地穿。这于他来说完全是无妄之灾!他想道,这龟毛小子爱洁的毛病又犯了!以前在我家挑挑也就算了,出来住旅店,也要这样!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这地方乱七八糟的,不如就留给这小子添堵算了!

    相通关节,王得意也不想多留,衣裳还大咧咧地敞着,露着小麦色的胸膛肚腹,推门走了。

    明明昨晚上还能说两句话——尽管是赌气——的两人,今日里一句话都不肯说了。

    两个人在大堂里吃早饭,各坐一桌,隔得老远,谁也不理谁。

    小二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

    大清早人少,大堂里就他们两个。昨夜里这俩人较起劲来把自己喝个烂醉,结果什么都没砸,掌柜可失望坏了。

    他偷眼望去,见到穿红衣的那个公子,手中握着筷子,正食不知味地往嘴里填菜——第一筷,夹的是炝黄瓜衣里的生姜片儿;第二筷,夹的是菊花里脊中的干辣椒;这第三筷呢,夹的是如意竹荪里的豌豆尖儿。

    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小二心疼地瞧瞧大厨呕心沥血的一道道招牌菜,又瞧瞧那红衣裳的少年,只见他脸上毫无表情,只是眼神是散的,不知道想的什么,能叫他连自己吃的是花椒大料都不知道。

    再看看坐得退避三舍的那位呢?好嘛!这位干脆不吃了!正抱着膀子,对着一桌子的好菜咬着腮帮子生闷气。不是,你说说你点这一桌子菜不吃干嘛?是要跟他们谈心?是,他们掌柜是黑心了点儿,可不至于卖了什么能喝坏脑子的假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