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大雪下了一夜,来的匆忙,毫无预兆,簌簌给红墙黛瓦披了层白,将尚未散播而开的血腥气冻在了皑皑白雪下。

    来的毫无预兆的并非只有这场雪。

    还有个人。

    扑通一声栽倒在地的声音,惊落了梅树枝丫上才攒起的一团雪,掉在绛红色斗篷上,半晌,底下才吐出口热气来。

    那斗篷下藏了双透亮的眼,如今正小心翼翼探出去,却因角度有限,只来得及看到地上血迹蜿蜒曲折,温热融开了一片猩红,不多时又被鹅毛般的雪盖上。

    方才扎入血肉的匕首借着雪色的荧光泛出凛冽的杀气,此刻被江遥压在胸口底下,正挨着那有力跳动的心脏,躲过探视的视线。

    江遥攥紧匕首,是做足了鱼死网破的打算。可刺骨的冷风吹了许久,那头假山后依旧静悄悄的,仿佛底下藏着个人全是江遥临死前的错觉。

    世界又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声裹挟飞雪。

    他意识有些乱了,呼出的热气挨不过吸进肺腑的冰冷磋磨,体温又被寒冬带走大半,或许下一瞬性命也能交代在这儿。

    江遥心里又骂了句懦夫,才难得产生了些可惜。

    早知自己今日死在这儿时要被个缩头缩脑的家伙盯着,死都死不痛快,方才就不该直接一刀扎进自家皇兄的脑袋,叫那人跟破西瓜似的留了一地瓤,难看的要命。

    该一刀刀片了才是,最好能找把削铁如泥的利刃,将那人的骨头也剖出来,仔仔细细剁碎了喂给那些野狗。

    呼出口浅淡的热气被打碎后,混入寒风里,终于带起了一截绛红斗篷。

    江遥终于听到了毫不遮掩的脚步声,每一步都是赤裸裸的挑衅。

    只是可惜江遥没力气抬头,否则大周境内数一数二的高手,只一眼就能判断出走来的这个人,是个完完全全不会武功的绣花枕头。

    若是一刻钟前,江遥尚且还有余力奋起一搏,可现在他血留得实在是太多,连动脑子的劲儿都得攒,只有一把雪亮的匕首微颤着,昭示出主人的不耐来。

    那人蹲了下来,紧接着江遥唇上温热一片——一节细嫩的指头摸下来,揉开他唇缝,探入唇齿之间。

    本来该咬下去的牙齿没动,本该扎向那人的匕首也没动。

    江遥冻久了,猛然被这温度烫了似的,脑子都跟着钝了,鬼使神差地松开牙关。他任由那指节探入自己的口腔,舌尖儿上被碾压的触感让江遥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他觉出几分享受来。

    江遥如今二十有六,一个人过了这么些年,被人打过骂过,也被人吹过捧过。且不说有人看出江遥的不凡,想给他塞几个美人好混个从龙之功,单是凭借他那张脸,身边就从不缺人自荐枕席。

    可今日他才察觉,从没有人这样碰过自己,或者说,之前稍微挨近一些的那些个男男女女,衣服脱到一半就叫江遥觉得恶心,回回都把人劈成两节丢出去。

    鼻尖充斥着暖融融的梨花香,口齿里搅弄的指尖嫩的像是盘水豆腐,恨不得叫人把它囫囵个儿吞吃下去。

    江遥对这点儿触碰上了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