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正是阿飞在叫门,李寻欢怀中还搂着云若木,不由得苦笑,只觉得情这一事,实在剪不断,理还乱,却又不得不去说个清楚。他的意思就是要将此事说明白,李寻欢学过的礼义廉耻不允许他选择隐瞒逃避,所以只有一条道路,哪怕伤人伤己,也要摊开来说。

    下定这等决心,李寻欢昏沉的脑子也清明许多,他对阿飞回道:“我在这里,阿木他也在这里……你稍等片刻,我来为你开门。”

    门是没有锁上的,只需要一推,便能进入这个屋子。可是阿飞没有推门,他停住了,静静等待李寻欢为他打开,才肯进屋,也要等李寻欢亲口告诉他那些事,才肯相信。

    李寻欢穿好衣服,见云若木只有一身单薄寝衣,担心他受凉,便用被子将他裹好,起身时再摸了摸云若木留有泪痕的脸颊。若是旁人,遇到这样的情况,少说也得羞愤难当,要是再烈性贞洁的,说不定一头撞死。不管别人是死是活,云若木是决计不会寻死觅活的,他就是当个祸害也要活上百年,况且这人面皮有多漂亮,就有多厚实。李寻欢一转头,云若木把脸,埋被子里生怕自己笑出了声音,白睡一个俊探花,舒舒服服的,算起来谁都不吃亏。

    李寻欢打开门,愧疚地看向阿飞,他那有生机的双眼此时暗淡不少,好像是沉重的乌云遮盖了天上的星子。

    门口的年轻人鼻头和脸颊已经冻得通红,头发眉梢、还有肩上还挂着透亮的冰渣,他的嘴唇泛出青白,仍保持沉默地紧抿着,他一定在雪天待了很久,才会冻成这样。李寻欢毫不怀疑,假如一直让阿飞这样找下去,他可能会冻死自己。

    没有人能不被这样执着的情意打动,阿飞越是执着,李寻欢的愧疚和失落便越是深沉。

    阿飞走进屋子,一言不发。他沉默地接受温暖,可是碳火并不能缓解阿飞内心的冰冷,他走到床前,闻到那股发烫的草木气味,混杂着某种古怪的腥味。

    发生过什么已经不必解释了,阿飞已不是未经人事的孩子。他的两腮绷紧,双眼看向裹在被中的云若木,分不清是什么情感在里头。

    “阿飞,你来找我啦。”云若木从被子里抽出手臂,向阿飞打开。他的脸颊还很红,眼里还有未流干的泪,经历过高潮后,云若木的胎记像是咬破的血痕,在嘴唇上开开合合。开合间,又叫出阿飞的名字,便徒增十分的暧昧,使阿飞不得不联想,几刻之前,云若木是否在这张床上也念出了自己的名字。荒唐的想象竟使阿飞冰冷的肢体感到未知的热,他的心口忽然发烫。

    那一定有某种力量,使阿飞冰冷的神情顷刻消融,使他心中建立的隔阂也不堪一击。阿飞忍不住拉住了云若木的手,他的手像冰块雕的,让云若木双手拉住,捂进被窝取暖,一边问:“怎么冻成这样?你可真是要冻成大冬瓜——一样的呆。”

    也没有人能抵挡心上人说一句呆瓜,阿飞无法再紧抿嘴角,他胡乱地道歉,像是茫然无措的小子:“我找了你很久,一直没有你的消息。那时候我应该寸步不离的,你受伤了吗?我会杀了梅花盗的。”

    云若木笑道:“我不怪你,你是为了我杀梅花盗,还是要为了天下第一大美人要杀梅花盗啊?”

    答案自然不言而喻,但阿飞担心他不信,回答说:“他冒犯了你,我要为你杀了他。”

    “那就好,要是为了大美人,到时候你就下不了手了。”云若木转头看向消沉的李寻欢,“她可不止冒犯我一个人,还有冒犯了李大哥。”

    李寻欢的内心比他的神情更苦涩,他毫不隐瞒,告诉阿飞:“梅花盗或许就是林仙儿。龙大哥送来的酒里,被她下了……不干净的药,然后引我来冷香小筑。我原以为会是林仙儿,却没想到她会让阿木在这里——”李寻欢停了,他学了那么多诗书文章,这时却都排不上用场,书本上可没有写过睡了朋友的心上人,该如何请罪。

    “事已至此,都是我的错,无论是一时大意,还是冲动,也是我强迫阿木在先。”李寻欢看向阿飞手中的剑,它应该刺中自己,或许可以减轻此刻的痛苦。“阿飞,我绝不是一个愿让朋友难过的人。你可以一剑杀了我,我不会有怨言,这是我应该受的惩罚。”

    阿飞闭上了双眼,他在想一些事,关于感情和朋友,关于云若木和李寻欢。他还很年轻,赶来这里的路上,在雪夜里冷得要命,阿飞的心中却有滚滚的火焰在燃烧。可是走进这个温暖的屋子,胸口的火却渐渐熄灭,他变回冷静的阿飞了。

    此时云若木却说:“不,不该是你的错。下药的人是林仙儿,将我扔到这里的人也是林仙儿,如果要杀个罪人,那就应该一剑杀了她才对。”

    云若木松开一只手,抓住了李寻欢的手掌。这就成了一种怪异的局面,他们这两个站着的男人互相对视,转而又低头,手都被云若木抓着,力道很轻,只要一动变可以摆脱。

    但他们一动不动,云若木成了一道柔软可爱的锁链,让两个性情迥异的男人摆脱不了了。

    阿飞的剑没有出鞘,他对李寻欢说:“你觉得我会杀了你吗?”

    “……你不会那样做。”李寻欢说了实话,他觉得自己像是利用阿飞品行的恶人,“但你可以杀了我,这样减轻的不只是你的痛苦,还是我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