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仿生人新约的执行,各地监察局都派了人清扫家中运行时间超过十年的仿生人。因为根据专家的研究,仿生人使用期超过十年就有故障的风险,一开始可能只是无法完成指令,后来有几台仿生人甚至出现了攻击买主的行为。为了保证人类的安全,我被派去和其他人一起清扫这些过期货。我们把这个任务叫作“大清扫”,这样听起来会比较阔气,好像我们在完成什么重要的任务。

    “妈的,叫那个姓何的去抓黑社会,叫我们来打扫垃圾……那个姓何的才来监察局几天啊就能捞到这么有油水的活儿?十有八九是跟领导睡了——”与我同行的一位叫小刘的抱怨,我没有吭气,因为我跟局里新来的那个“姓何的”并不熟,我觉得我没资格去评判人家。

    “诶?扫黑除恶不是人家公安同志的任务吗?为什么交给他啊?”

    “谁知道呢?有‘背景’呗。”

    “瞎说什么?你们知道个屁……”我们当中最为年长的一位,姓高,体型微胖,留着点络腮胡,看起来有点美国边境特种兵的味道,说起话来嗓子有点沙哑,据说是北方人吃多了风沙导致的。这人已经五十多岁了还停留在基础岗位,我觉得这其中多少有点他自己的意思。

    “你说我们说的不对?好,那你说是为什么?”

    “……局里这次要抓的那个黑社会啊,可不简单,他干的可不是简单的走私军火或者贩毒这么简单。”老高摸了摸下巴上的络腮胡,他的声音一放低,大家就得不自觉地靠近他,好听清他说了什么。

    “那家伙干的事情……是走私仿生人!”

    “什么?!胆子这么大!”

    仿生人由于是高精端产品,很容易在代码中携带机密文件,而不容易被国家的相关仪器检测出来。因此,国家规定仿生人同国外地区一概不能有交流,而走私的仿生人通常被人为删除了代码中的防火墙,从而能够建立与其他国家之间的联系。因此,走私仿生人,在人们心中往往就与“通敌卖国”一类的重罪划上了等号。

    “呵呵,这个年头,想赚大钱不得走点险路啊?”

    “别说了,我们这种老实人还得替人打工呢……诶,地方到了,这就是那户单亲家庭?”

    人口普查记录上显示住在这间屋的居民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女孩,男人好像是她的爸爸。去年这片区域大部分都在拆迁,就没有经过审查,这次我们来,主要是来看看这家人住的怎么样、有没有特殊情况以及——有没有新购入的仿生人。

    “您好!监察局的!‘阎正’先生是吗?请您协助我们例行调查!”

    敲了三下门,不一会,从里面探出一颗脑袋,我猜这就是屋里的男主人。他的头发有些散乱,有很多垂在额前,面容比较沧桑,但是不长胡子,估计是天生少毛的那一类人。他看起来有四十多岁了,按理说这片区这个年纪的大叔都是比较大大咧咧的那一类,可他看起来却很精致,虽然他并不精心打扮,可是他那探出头时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恐惧、整个身体的谨慎、以及独自在家照顾孩子使他不得不笼罩上的一层母性,都让他远远脱离那些肥头大耳的中年男性,而变成一名小巧玲珑的家庭主夫。我知道我这么形容很奇怪,可他确实给我这样的感觉,而且当他整个人站出来时,我发现他只有大概一米七三左右的个子。

    “检查是吗?那个……我女儿在里面写作业,我不想打扰她,我们就在这边检查可以吗?”

    “抱歉先生,这是不符合规定的。我们的要求是搜查家庭用具,如果光在门口检查,恐怕不会有效果。”

    “……好吧。”

    他的要求被拒绝后目光有一丝不正常的逃离,全被我捕捉在眼里。我觉得这个人一定有些问题,追求业绩的虚荣心迫使我急切地拉着同事进了阎正的家。他的家里整洁干净,小而温馨,少有科技类用品。我和同事搜了一圈都没有查到任何和“仿生人”三个字挨边的东西,只有一只乌龟慢吞吞地在地板上爬行。阎正走过来温柔地把它捧进怀里,像一个牧羊人抚摸自己的羊那样轻轻抚摸龟甲,同我们聊道:

    “这是小蜗,十年前我买来的,一直跟着我。它很乖的,你们不要踩到它就行了。”

    我看着他的手,察觉到他抚摸龟甲的动作略微有些僵硬,便随口问了一句。他说是他以前切菜的时候伤到了手,后来这双手用起来就有一些困难。我听了很同情他。

    他的女儿在卧室里写作业,听见声音走出来。面对一屋子的陌生人,小姑娘明显有些害怕,三两步跳到爸爸身边,问他们都是什么人?

    “叔叔们是警察,不用怕,警察都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