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益宗又骂道:“怎么还不走啊?”司机一脚油门踩下去,汽车扬长而去。

    赫远英目送他们离开,便上楼去二叔房里坐了一会儿。再回到他父亲的套房,那几个铁路局的官员已经走了。

    赫延良换了身衣服,说是待会儿要去祠堂给老夫人烧纸,顺便看看下葬的事准备得如何。天气热了,只怕尸身腐坏,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赫远英在旁不吭声。

    赫延良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还没怪你结交不三不四的人,你倒给我摆脸子?”

    赫远英虽然很不痛快,可他父亲开言数落他,他还不能不站起身来,照规矩垂首听训,嘴上不肯服软,说道:“别人说什么,你老人家就都信了?”

    这时仆人送上了一块热毛巾,赫延良一边拿毛巾擦手,一边说道:“刚才有外人在这里,有些话我就没说。孟家人是什么德性?难道你不知道?说好听点是生意人,说难听点,就是一家子投机倒把的无赖,挖空心思只要弄银子!你以后别跟于家小子混了,听到没有?”

    赫远英说道:“思卿跟孟家有什么关系?他都没见过孟家人。”

    赫延良砰得一声把毛巾摔在仆人的托盘里,仆人低眉顺眼下去了。赫延良眯着眼睛,说道:“我们赫舍里祖上是什么出身,你太爷爷、你爷爷,还有我,是可以肩舆入宫的!就是孟家人上门来求我见,我都看不上眼,何况是他家的奴才。”

    赫远英一声冷笑。仆人捧着赫延良的礼帽送过来。赫延良拿起帽子,兀自道:“说来也怪你奶奶当年不好,只要是她家乡的人,不管三教九流都是好的,连这种人家都带着你来往。”

    赫远英脸色一沉,说道:“我跟谁做朋友是我的事。”

    赫延良大怒,喝道:“什么你的事、我的事?我是你爹,你整个人都是我的!”

    他嗓门特别响亮,一发起怒来,格外威严迫人,把仆人吓得站在旁边一动不敢动。房间里冷得像冰窖,大活人都要冻成冰柱子。

    赫远英脸色一沉,还要再说话,赫延良说道:“得了,这事儿不用再议了。”

    他戴好帽子道:“建陵市政府的人,今天请我去什么慈善晚宴,请帖在那边高几上。他们见了我,定是要问京华的事儿,我没功夫费那么多口舌。你替我去。我出门了。”

    他很快就走了。赫远英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捏紧了又放开,半天没有说话……

    于氏父子回家路上,碍着车上还有司机,于益宗一声不吭。

    待进了家门,于益宗斥退了下人,方才破口大骂道:“他妈的什么前朝遗老,也在我面前装大爷!他以为还是从前呐,还是他们的万里江山呐?如今宫里一个小皇帝,政府里一个大总统,谁弄得过谁还不一定呢!”

    仆人都躲在后面不敢出来。于思卿倒了一杯茶递给他父亲,劝道:“爸爸别生气了。你血压又高,何苦来?又不是第一回听人家说了,又不会少一块肉。”

    于益宗怒道:“我不喝!”

    他年轻时的涵养功夫可谓登峰造极,但这些年来,他的生意越来越旺,气焰越来越高,耐力反而大不如前。

    那几个官员也只敢趁他不在,戳他的脊梁骨,很久没人像赫老爷那样,敢当着他的面儿摆谱。俗话说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今天还是他和他儿子两张热脸,巴巴去贴人家父子两个冷屁股,加倍的受辱,他岂有不怒火中烧的?

    于思卿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坐在沙发上,自己一口一口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