哺时已至,热气消散,晚风斜阳,炊烟袅袅。

    此刻,红墩界一片祥和,故垒矗立沙海,壁影已然拉长,军营上下欢声笑语,不绝于耳——两支人马会师于此,杀猪宰羊,犒赏三军,将士畅饮,觥筹交错。

    行军元帅府里,更是欢笑连连,玉液飞溅,接风宴会兴致正浓,胜利的兴奋与重逢的喜悦,荡漾在军将们的脸庞上,个个酡颜尽显,把酒言欢。

    此处虽说是行军元帅府,其实不过是一处石头彻成的四合院,二十步见方的庭院中,摆着三、四桌酒席,众将齐毕,济济一堂。

    正屋游廊下,柴绍夫妇常服入席,一个白纱蔽膝单衣,一个交领紧袖红衫,两人并坐在主位上,正笑呵呵地看着面前的部将们。

    这时,向善志端着酒碗,站起身来,朝着主位大声说道:“霍公,殿下,红墩界已经被咱们踩在脚下了,只要一声令下,我就带着兄弟们杀到朔方城,踏平梁师都的老巢!”

    旁边的何潘仁听闻,打趣道:“我看呐,你还是留守红墩界吧,万一朔方城又泼下油来,你这身儿新换的军袍呀……啧啧,可惜啰!”

    向善志一听,不乐意了,吹胡子瞪眼道:“老潘,咋的?你挨了几鞭子,便立了头功,哦,这头功就只准你拿,不兴我拿?告诉你,就算朔方城泡在油缸里,我也要伸支手去,把梁师都给揪出来!至于这身衣裳嘛,我老向不穿也罢,你若喜欢,我送给你便是了……”

    “何将军的衣裳,还是送给我吧,”郝齐平摸着碗沿儿,头也不抬地抿嘴一笑,“光着膀子擒获梁师都,那场面是何等的威武啊!”

    “对,对,对,将军赤身擒敌酋,我朝开创以来,尚属首次呢!”

    “等打下朔方呀,估计也该下雪了,冰天雪地之间,向将军赤膊上阵,亮出好身段来,也让我等欣赏欣赏!”

    “衣裳可以不穿,豹皮护腰还是要裹上的,冷啊……”

    马三宝、宋玉、岑定方等将领接过郝齐平的话来,纷纷打趣何善志,你一言我一语,高一句低一句,逗得军将们开怀大笑。

    向善志也无可奈何,只“嘿嘿”地干笑了两声,说了句“我先干为敬”,便一抹嘴,坐回位中。

    待众人笑罢,柴绍才缓缓起身,端酒说道:“诸位,红墩界一战,历时数月,万般艰辛,可以说,是我军北征以来,所遭遇的最惨烈之战!此战牵动圣听,朝廷上下多有关注,今日,我们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向长安报捷了!”

    柴绍喉头一动,稍稍停顿,接着说道:“此战跌宕起伏,若非公主运筹帷幄,谋略取胜,断难成功!若非军将身先士卒,敢于牺牲,断难成功!若非士卒用命,赴汤蹈火,断难成功!千言万语化在酒中,我柴绍作为行军元帅,敬公主,敬诸位!”

    说罢,柴绍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众将纷纷起身,朝着主位弯腰一揖,然后仰头尽饮,碗碗见底。

    李三娘只轻啜一口,微微一笑,抬头看了看丈夫,明眸闪动,目光似水,如同倒映秋色的清泉,和煦安宁,波澜不惊。

    “诸位,”柴绍重新落坐,“我军刚刚经历大战,将士亟需休整,攻拔朔方之事,不可操之过急,但也需紧锣密鼓地筹划,在此期间,吊死问生,修缮兵甲,处置战俘……大伙儿又得忙碌起来了!”

    提到战俘,向善志又坐不住了,“呼”地一下站起来,扯着嗓门说道:“霍公,咱们生擒了索周那个王八蛋,这家伙和刘汝匿成勾搭在一起,杀伤了咱们那么多兄弟,他虽然投降了,但我觉得不能便宜了他,大军开拔之际,应该拿他的人头来祭旗!”

    “向将军说得对!”

    “没错,拿他祭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