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檐九顶,斗拱交错,微风拂过,檐铃叮咚。

    大兴宫西北角的观文殿,檀烟袅绕,静谧幽沉,偶有儒生捧卷出入,脚步轻盈,绶带飘飞。

    殿外甬道上,五、六人疾步快行,朝着殿门匆匆而来,仆从们持扛肩舆,气喘吁吁,柴绍半卧其上,闭目沉思。

    转眼间,一行人便来到大殿门前,通报之后,柴绍在门童的引导下,亦步亦趋地穿堂过舍,来到正殿。

    抬脚入内,只见五十步见方的正殿里,高高挂着“观文藏书”的黑底金字匾牌,牌下三面皆是楠木书架,层层叠叠,形如高墙,书香扑面,浓郁淳厚。

    “霍公,别来无恙?”一声问候从正殿左侧的滚轮高梯上传来。

    柴绍抬头一看,只见萧之藏平帻白袍,笑容满面,左手持书,右手扶梯,正从上面拾阶而下。

    柴绍拱手一揖,笑道:“萧将军…哦,不,萧大学士,好情致啊,不论风吹雨打,我自书海畅游!”

    萧之藏走下高梯,一面让人沏茶待客,一面请柴绍入坐客位,说道:“书海灵异,可化解世间风雨。”

    说罢,主客两人皆会心一笑。

    小童端茶上桌,缓步离去,柴绍摸了摸自己宽大的额头,说道:“都说萧学士神机妙算,那请问阁下,柴某今日为何而来呢?”

    萧之藏淡眉一扬,侧头反问道:“那请问霍公,前日廷议,为何缄默不言呢?”

    柴绍一愣,继而开怀大笑。

    笑罢,柴绍一敛容颜,点点头,轻叹一声,说道:“不瞒萧学士,政局变幻莫测,我和公主想回到延州去,可却左右为难啊!”

    “我明白霍公的处境,”萧之藏指尖轻弹,整理袍角,神色凝重地说道,“举朝上下一片迁都之声,在萧某看来,若遂行此策,岂唯霍公及公主殿下不得重返延州,我大唐更有倾覆之危啊!”

    柴绍听闻,吃惊不小,怔怔地看着萧之藏,急急说道:“愿闻其详!”

    “嗯,”萧之藏摸着光生的下颌,缓缓道来,“关中阻山带河,形胜之地;长安坚城宽池,易守难攻,放弃如此有利的地形,迁都避敌,无异于自开门户,纵贼入内,悔之不及啊!”

    “对,”柴绍眉头一展,点头称是。

    “这是其一,”萧之藏顿了顿,接着说道,“其二,我朝初立,恩泽未被,根基不稳,若贸然迁都,必然民意沸腾,民心尽失;纵然迁之樊州,也不过是自欺欺人,苟延残喘罢了!”

    “不错。”

    “其三,王师一败再败,满朝文武已有畏惧刘贼之心,若乘舆大动,百官出城,万姓相从,刘武周遣兵渡河,蹑踪而来,只消三、五千精骑,便可扰动视听,鹤唳风声,导致人心惶惶,甚而仪仗奔散啊!这样一来,恐怕到不了樊州,我朝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柴绍听闻,震骇无比,面色蜡白,气息粗重,好一会儿没有吭声,只盯着对面的高大书墙怔怔出神。

    大殿里,檀烟轻上,笔直如线,寂静无声,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