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点上他是赞同沈莺的,鸟类身上的色彩美学,确实给人启发,光是看着它们便赏心悦目。只是那样奇特的叫声,他还是有些接受无能。

    徐东言长相清秀,气质温和,看着就是那种会照顾人的,温柔的邻家哥哥,但其实他有一个秘密,他怕猫,从小就怕。

    他不敢看猫的眼睛,那种兽类的竖瞳,会唤起他心底的恐惧。所以这次陪沈莺来秦岭,其实他是下了大决心的。猫科动物小到猫,大到金猫,他都害怕,也许熊猫会好一点,黑眼圈遮挡一下,他的视力也不算好。

    徐摄影师准备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沈莺给程书桓递糖,他注意到程同学反常的神态,几乎是立马想起昨晚他去拿热水,在黑暗中偶然听到的对话。

    程家母子彼此说话,乡音更浓重,但他能听懂那位阿姨的意图。

    若是程同学也有心,那就不好办了,他们二人等于在这里孤立无援。

    准确地来说,危险的是沈莺,孤立的是他。

    徐东言没她那么容易相信别人、适应陌生的环境,他是保守的观察派,习惯把人想得更坏。这个男人的心眼其实是比沈莺要多的。

    温柔的男人,都是蜜里的毒。

    他想尽量隔开程家人和沈莺,找机会提醒她。可惜沈摄影师的计划恐怕和他相距甚远,他看她今天早上和程大爷攀谈的热情,感觉山里的那些鸟,什么“凤凰”、红腹锦鸡,还有什么“打雷鸡”,就像引诱猎物入洞的陷阱,让这个女人只顾着画出来的饼,而忽略了脚下的路。

    他心底还是不赞同她的职业选择的。

    女孩子做些轻松的、优雅的工作不好吗?沈莺头脑灵活,反应能力快,也能应付和人打交道,加上她的外形条件,哪怕是给他当个模特,两个人搭档,也能在艺术圈里闯出一番天地的。

    即使他不认同沈莺的追求,但她独特的气质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宝藏,人像摄影的精髓,并不是把模特的五官、身材修饰得多么完美,而在于捕捉一个人独特的神态,一瞬间就是一个永恒。

    能够同时满足真实、独特、冲击力的人像摄影,是他心中的最高作品标准。

    在黑黢黢的镜头前,除去保护色,有人像荒野,有人是金属,有人活在气泡里几乎窒息,有人用沉默的眼神诉说他/她心里没有愈合的伤口。

    徐东言大二的时候做社会实践,他想拍富有冲击力的画面,拍独一无二的人像,但生活哪有那么多惊心动魄?憋得没有办法了,他跑到警察局里,想跟着民警拍“第一现场”,那时他觉得身边最刺激的地方,就是警局了。

    结果他没等到穷凶恶极的坏蛋,也没有爱恨情仇的纠葛,在深夜,值班的民警领回来一个穿着校服、背着书包,戴着红领巾的小姑娘。

    他还记得那个小女孩的模样,看着很乖,可是这么一个乖巧的女孩子,放学之后故意躲在学校的操场里,不愿意回家,谁也找不到她。

    孩子的妈妈急得打110哭嚷找人,最后找到她的时候,小小的孩子,脸上是那么平静,问她为什么放学不回家,她说:我没有家。

    女人尴尬,成人的世界狗血和鸡毛乱飞,孩子的世界单纯执着。

    她是真的觉得自己没有家的。

    徐东言忘不了她脸上的神情,那双早慧的眼睛,到现在,想到这个小姑娘他心里仍会隐隐作痛。

    社会纪实、生态摄影,探寻生命和生活的意义,这些说起来高大上的主题,其实多数人会下意识去回避,回避过于沉重的东西,想要轻松快乐地活着,这才是人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