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看师弟笑得这么开心,人都笑成了狐狸偷腥的模样,裴元认为,自己作为师兄有义务教育他要保持良好的仪态。

    “裴元,你做什么——”

    阿麻吕笑得放肆,没注意裴元长臂一伸,竟是直接抱住他的双腿,把他往水里拖。阿麻吕双脚突然腾空,慌张呼道:“我错了,师兄——”

    但太迟了,“哗啦”一声,阿麻吕从头到脚都泡进了水里,湿了个彻底,他在水下睁开眼睛,看到潜在水中的裴元冲他一笑,十足的挑衅。

    两人在水下缠斗起来,裴元水性没有阿麻吕好,然而他武功略胜一筹,力气也比阿麻吕大得多,一来二去就使阿麻吕落了下风。而阿麻吕又饿得很,实在是耗不起,反击了几次都讨不了好,于是识时务地想逃到水面上。裴元察觉他体力不济,果断地拉着他快速往上游去,两人紧随着浮出水面。

    阿麻吕终于浮上水面呼吸,气急之下,张口第一句就是用母语问候身旁的裴元。骂出口的话挺脏,阿麻吕顿了一下,但还是瞪着裴元说:“我知道你听得懂,不过我不会收回这句话!”

    裴元看着他,莫名地笑起来。阿麻吕瞬间如临大敌,他慢慢退向岸边,中途不敢放低对裴元的警惕,他断定这师兄有突然发疯的毛病。

    裴元一边靠过来一边说:

    “阿麻吕师弟,你调息匿迹的本事如此诡异,水性很好,脾气又大,你知道你这样,像什么吗?”

    裴元一把抓住阿麻吕的手腕,扭往他背后,又往他腰上一使力,强迫他向后倾倒。此时天空染成了桔梗色,将暗未暗,裴元背着仅剩的光,阴影模糊了他的面孔,但那戏谑的眼神和笑容映在阿麻吕眼里,还是十分的刺眼,万分的欠揍。尤其他还被裴元压制着,裴元脸上的水滴落到他的身上,裴元的呼吸和体温强硬地闯过来……这让阿麻吕感到了一种被狎昵冒犯的屈辱。

    而在裴元的眼里,此刻的阿麻吕浑身湿透,墨黑的长发散在水中,几绺头发紧贴着冷白的脸颊,面上所有的温和尽数消弥,点漆般的眼瞳像被冬雨润湿的黑石,冷硬刺人,如凉水成冰,更似冷锋出鞘,呈现出一种异常渗人的妖性。

    “师弟,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像水妖?”裴元低声说道,声音小得只能让两人听见。

    从裴元的角度看,他只是单纯从审美出发,对师弟的灵与肉散发出的气质,表示由衷地欣赏——这个师弟的样子,确实很像他听说过的那类水妖——长得好看又善于伪装,但野性难驯,脾气暴躁时还会把别人的船掀翻。

    然而这句话在阿麻吕听来,是带着轻薄调戏的意思,他过去听过不少人以“水妖”的意象表示秽念,但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放肆,明目张胆地针对他说这种话。阿麻吕心中燃起了戾气,眼中毫不遮掩对裴元的杀意,让裴元看得一愣。

    万花谷这第一批弟子,肩负着要给门派打响名号的责任,故而品行、才能和相貌都是万花七圣在挑选弟子时的重要标准,但若遇上善于伪装的人,七圣还是有看走眼的时候,而他们挑选出来的弟子无论本性如何,单看外表都配得上一句神仙子弟。

    要问裴元在江湖上行医那几年时,除医术外还学到了什么,只能说他人情世故学得一般,看人的本事倒是学到了一点。即便他不像江湖老神棍那样能看透人心,但判断一个人有没有危险性,有没有杀过人,还是能八九不离十,而阿麻吕就让他感觉到了蹊跷。

    裴元不是喜欢抓老虎尾巴的疯子,但他必须确认,这个今后会和他一起追随在师父左右的师弟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危及门派,祸及同门。

    确认的结果是,阿麻吕肯定杀过人,而且杀过不少,每一个混过江湖的人在看到阿麻吕带着杀意的眼神时,都能看出来这点。

    诚然江湖上都是你要杀我,我便杀你,他又杀我的戏码——故事总是这般延续下去,没几个江湖人手上不沾血。但裴元对万花这个即将成立的门派有着某种期望,他希望自己的同门能干净一些,就如同药王孙思邈挑选弟子的时候,向来注重考验对方是否有尊重生命的仁善之心。

    裴元想,阿麻吕大概就是靠伪装出来的温和无害的表象,哄骗了师父吧,像师父那么慈祥的老人家,面对后辈总是容易心软。

    师父啊,这家伙哪里是你所说的,会乖顺地给我当帮手、性格温良的师弟?依我看,锱铢必较爱记仇,这才是他的本性啊。

    但裴元并不会揭发阿麻吕,作为师兄,在孝敬师父的同时,替师弟兜底,纠正师弟的错误行为也是天经地义。而且师父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还是少和他说不顺心的事为好。

    在放开阿麻吕时,裴元顺手捏了一把阿麻吕的脸,劝告他:“可不要对师父和别的同门也摆出这样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