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袖惊悸,赶忙起身挽扶月牙。

    “公主何故如此?你我之间有话只管说便是。”怀袖拉着月牙的胳膊扯了几扯,见没能将月牙拉起来,便也干脆一同跪在地上。

    “师父,月牙知道此时跟师父说这个话实在是自私,可是血亲之情的疼痛师父眼下也正经历着,我想师父也能体谅月牙的苦心。”月牙说的动情,泪水更是不住地汹涌。

    怀袖眼瞧着月牙如此,心里一阵疼惜,柔声劝慰道:“你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但凡我能为你开解的,定会全力以赴。”

    “其实前几日,我就想跟师父说,让师父去皇叔父身前侍奉,跟来的新进宫女都不中用,只一个李德全也眼瞅着也撑不下去了,这些日子,汤药喝下去不少,就是不见好,皇叔父整日整夜地看奏折,身边却没个可心的人伺候,那些嫔妃们,说是来侍奉的,却总在皇叔父耳边嚼舌,说这个好了,那个不好了,皇叔父越发心烦,勒令后宫嫔妃打今儿起一概不得踏入清宁宫。”

    月牙说着又哽咽起来,但仍断断续续说:“现在皇叔父身边只剩下我和六叔侍奉,你瞧着我们两个那是伺候人的料?平日里替皇叔父开心逗闷子还差不多,这样的精细活,还需要像师父这样的人去做才好,我知道,我这么想不但违背了师父的初衷,此刻这么说,越发显得自私,可是,月牙也实在没旁的办法,整日瞧着皇叔父如此,心疼,只恨平时读书少,关键时候什么忙也帮不上……”说着呜呜咽咽地孩子似的哭起来。

    怀袖听完月牙的这一番话,情绪反而比方才平静许多,牵着月牙的手站起来,坐于榻上,柔声道:“好丫头,别哭了,就冲你这份孝心,你皇叔父平日没白疼你。我答应你,即刻去清宁宫伺候皇上。”

    月牙正抽泣,以为自己听错了,顿时住了声,一双红彤彤地泪眼直勾勾望着怀袖。怀袖见她不信,又将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月牙听着先是一怔,紧跟着又要跪下给怀袖磕头,这一会怀袖有了防备,一把将月牙的手臂拽住说:“公主可使不得,你是千金之躯,怎可轻易屈膝?”

    月牙激动道:“只要为了我皇叔父的病能快些好,我就是磕一百个头也不嫌多!”

    怀袖忍不住笑着捏了捏月牙的脸道:“你这个憨丫头,怎能叫人不疼呢?”

    月牙终于破涕为笑。跟着便说:“那明日一早,我就来与师父同去清宁宫。”

    怀袖轻轻点了点头。

    月牙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端起茶杯又喝了几口茶,想起什么似得问:“那,师父就这样去了皇叔父身边,不怕纳兰侍卫回来闹误会么?”

    月牙的这一问,也正是怀袖心中担心的,上次那一首宫词至今还压在案头,他心中已然忌惮此事,现如今,她主动请缨去了皇上身边,他又该如何想呢?

    可是眼下,若不如此行事,她心心念念的北疆战事又如何知晓,她对生死未卜的阿玛的满腔牵念又将如何抚平……

    二者权衡,怀袖终究无法将对自己有生养之恩的阿玛抛置于脑后,而恪守情愫之约,此时,怀袖方才明白,她亦办不到为了情不顾一切。

    于她自身,无论为挚亲还是挚爱任何一方舍弃皆不足惜,但于那遥遥漠北的将军府,那里是她的根,是她永远的梦中童谣,是她心灵最为柔软的地方,她不能亦不舍。

    “事已至此,我别无他法。于国于家,我焉有全然不顾之理,他既懂我,便不会心生间隙,纳兰的胸襟不至如此。”

    怀袖说话时,口气平和,但内心却对容若怀着深深的愧疚。

    她知道,这样的选择是,她强行使容若接受她目前的处境,令他越发地担心牵挂,就如她所说,别无他法,他日见面,只能求得他的谅解。

    一个男人的胸襟究竟有多开阔,她不知道,但她始终相信,容若的气度一定不同于一般的男子。

    ***硕大的兽脚青铜炉内,青烟缭绕,徐徐涣散在整座空旷的殿内,然龙涎的香气确未因空间之大而被分散掉,反而越发肆意地将腻香气息挥洒的淋漓尽致,连青灰的烟色,亦是将墙壁上那雕刻栩栩如生的仙禽盘旋图,若隐若现地遮蔽在青纱幔帐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