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的林以乔,好像和往常有些不一样,格外的健谈,说的不多,却能让顾十三感觉到她在打开心扉,或者说他能从林以乔简短的几句概括中,读取到更多的信息,总是能一针见血的戳中她的言下之意……

    他们喝了很多,喝到最后整个人都是飘忽的无力,枕着那松软的草坪,呼呼入睡,醒来就像一场梦一样,只剩下顾十三一人揉着疼痛的脑袋,可每每想起与她共处的时光,即使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也觉得心间温暖,时不时涌上回忆,久久不愿散去。

    她莫名其妙的来,正好悄然无声的走,几件干净的衣服,一些充饥的干粮和水,一人一车,天还未亮透,就驾着出了城,她怕当面告别,就舍不得走了,怕见到那么多熟悉的面孔,又要伤别离了,简短的留下书信,就好像二老口中,她母亲不告而别时一样,让等待的人有些希望和念想,是她能做到的最好的告别方式。

    林以乔从不会驾马车,到现在的御马有术,好像也没那么难,不舍得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天水城,脑海里不禁开始回放着在此经历的一幕一幕,自言自语般轻声道了句再见。

    扬起的灰尘,在宽阔的郊外,迎来了清晨的阳光,她微抿了几口水,一个深呼吸,正打算无牵无绊的天高海阔,没成想要为前方等着的人马叫停下来。

    阻拦的那辆马车就横在路中间停着,车里的人正悠然的坐在凉亭下休息,像是等候已久似的,专等林以乔撞上来。她不由眉头微皱的盯着此事的罪魁祸首,那轻摇纸扇,品着茶的顾大少爷。

    明明和他说好了,该交代的也交代清楚了,他都一一点头应下来了不是,还热乎着的承诺,这么快就想出尔反尔?!她都走出来了,就不会再回去。天大地大,哪不能去,她一个未来人,看什么都是新奇,去四处见识一下大好河山的美丽风光,也算是好好的走完最后一程,岂不快哉!

    凉亭下先走出来一脸埋汰的琴韵,她的身边站着的周吉,照旧面无表情,却是选好了站队,一动不动的盯着林以乔,还是琴韵略带哭腔的声音打破了她严肃的神情,道林以乔也太没良心了,还是好姐妹呢,不参加她的婚礼也就罢了,居然还想一声不吭的离开……

    有琴韵牵头数落,后面的燕燕赶紧飞奔上来,抱着林以乔的胳膊不撒手,嚷着她家姑娘去哪,她就要跟去哪,这辈子都别想甩掉她。

    感情他们不是来劝阻的,是要来送行或是同行的啊,林以乔真没想过,会有这么多人愿意放下当下的生活,随她去满世界乱跑,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她早已噙着泪水的双眼,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想拒绝,也于心不忍,拂去那紧抓着她的双手。

    “成亲之后就没那么多自由了,我也想去开拓一下眼界,你可不准拒绝,我这可是带着准新郎一起出现的诚意。”琴韵故作潇洒的说道,她已经打定主意了,怎么都不能让林以乔一个人上路,一去杳无音讯,再无见期,而且她总觉得现在成亲,是勉强了周吉,她宁愿放慢脚步,让各自都想清楚,最重要的是让周吉多花些时间,先喜欢上她。

    “我……我壮实,能搬能抬,一个顶两,哦不,顶三。”黄天霸嘿嘿傻笑几声,也赶紧表态,他家主子让跟着,他还能说不?!不过出去见识见识也好,总呆在长顾坊里瞎嚷嚷也是无趣,最重要的还是跟着少主人身边,回来保不齐又能更上几层楼。

    平空多出来这么多人,不用说,肯定是顾十三起的头,瞧着他们一个个心里明明满是不舍和担忧,脸上却装作再正常不过,言语更是一如往常,生怕她心里不舒服。林以乔除了无奈的微微一笑,是一个字都蹦不出来。若是执意不允,她今日也别想走了,关键是她现在也说不出绝情的话语。

    顾十三吃饱喝足,起身准备上路的样子,直接就上了林以乔的马车,一副你们该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的神情,他这几日一直提不起精神,病怏怏的无力,直到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才觉得一切又好像重燃了希望,整个人也活过来了一般,他知道,除了不舍,他更不想就这样放任她离开,无论她去到哪里,做何决定,他都可以做到一起。就算是要以朋友的身份,一个朋友陪着另一个好朋友,又有何不妥?!

    “你放心,二老那我也打过招呼了,他们不知道多赞成,还让我们尽情去玩耍,不着急回去。”慢悠悠的上路后,顾十三像是交代似的说道,帮他们赶车的黄天霸自动开启耳聋模式。

    “你那个小徒弟也长进了,夜以继日的拿着你留给他的笔记钻研,还让我转告你他不会辜负你和根叔的期望,一定会抓住干尸案的凶手。”顾十三顿了顿,怕她不想听庆王府的事,又觉得还是应该提上一提,继续说道:“李云墨来找过你几次,她看起来精神状态很不错,一听说你要出远门,还开心的托我带话给你说,一定要给她带伴手礼。我也是听她说起才知道,老李消失了一段时间后,终于回府了,不过一直深居简出,不爱说话。至于芳菲,前不久也已经搬出王府了……”

    见林以乔漠不关心似的把头转向一边,顾十三也沉默了片刻,现在这一切对她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或者说太晚了,晚的她已经没感觉了,不过知道所有人都回到了正轨,心里多少还是很舒心的,她也是要退出那个舞台,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了。只是看着后面跟着的一车人,看着身边还坐着一尊大佛,她终归还是没能不沾染一丝一毫的全身而退啊!

    “对了,学堂那位尹先生,之前拜托我帮忙找一个叫包子的小孩,老黄前几日也找着那孩子的远房亲戚了,原来是他们带着孩子回老家去了,尹先生也该放心了。我看现在也就他和青青能说上几句,有他在身边宽慰开解,想来青青很快就能收拾好心情,重新振作起来。”

    顾十三说着,明显看到林以乔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了,心里也明亮了不少,她交代吩咐的那些琐事,他可没有撒手不管,顾家除了钱多,就是人多,即使要人肉定期给他们传递信息,也肯定不会有问题的,况且几只训练有素的信鸽,可是比人的脚程要快上许多,又想到遗漏了很重要的关键似的,补充道:“我已经按你吩咐的,调查过那小木匠了,无父无母,身家清白,莺莺跟了他,虽是粗茶淡饭,倒也吃不了什么苦。我们家柳女侠会帮忙操持莺莺出嫁的事情,你就放心吧。”

    柳叶一听有热闹可掺和,有事情可以让她折腾,别提多开心了,自然满心欢喜的答应了。自从她知道宴会那日出的意外之后,也不再一心逼迫顾十三要同庄有晴成亲了,虽然庄有晴什么都好,可她似乎也开始认同顾啸天的看法,她觉得合适的,不一定是最适合顾十三的。

    索性就由着她儿子自己去折腾吧,要是能给她带一个儿媳妇回来,她也只会乐呵呵的接受,要是那个人是他儿子心心念念放不下的林府千金,她只会笑的合不拢嘴。柳叶对林以乔的改观,可并不只是因为她是故人之女,打心底里她也是认同林以乔的人品的,尤其是脾性和她更是相投,只是她之前一心想找个温婉可人的淑女。

    现在想想,倒是她自己操多了不该操的心,就随孩子们去自由发展好了,毕竟闯荡江湖这样的美好之事,她也只能是在回忆中体验了,允诺顾十三出走的条件之一,就是要求他定期写信回来报平安,顺便给她讲讲一路上发生的奇事趣闻,也让她有些消遣。

    “那两条害虫的下场,一有消息传来,我肯定第一时间让你幸灾乐祸。”顾十三说完这一句,像是大功告成了一般,也不再说话了,就靠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在那听了半天,却未发一言的林以乔,林以乔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她听完心里是十分畅快,雀跃的畅快,暖洋洋的畅快,更为顾十三细心的安排好了一切而畅快。只是看到那两人得到应有的报应,可不是幸灾乐祸,应该是罪有应得,当然她的确是会乐上一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