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坐起身来,外头说话声隐约又起,夹杂着夜风,听得不大真切。

    但是身上的粗布麻裳、被褥的触感,都真实的可怕。

    这不是梦。

    在妘婛恢复意识的第三日夜里,终于接受了眼前这个无稽的事实。

    不论多么荒诞,她确实是死在了将军府里,重生于一个破落的仙居小村。

    妘婛不知道老天如此安排的用意,多抵是看她死得太过冤枉,才大发慈悲给多一次活命的机会。

    时隔九年,满清政府被推翻,家早就没了,回去是不可能了。

    不论是娘家还是……夫家。

    前尘往事想来烧心,她没有伤秋悲冬的精力,便不难为自己,转而将重心挪到了这个叫云知的乡野丫头身上。

    这几日,她大致从徐氏夫妇口中打听出一些基本状况:云知的父亲名叫云博约,三年前搬到这个村庄,同其他村民一样以耕田为生,但还多了修筑水坝的技能——仙居县几个有名的桥坝皆出自他的手笔,因使当地免受孟溪南侵,村民都尊称他一声云先生。

    徐郎中家中祖辈行医,在村子里算是肚子里有墨水的那个,难得来了个志同道合之辈,关系自然近了,是以在云家出了这样的事,才能慷慨收留故友遗孤。

    这副躯壳的主人年仅十四,因常年混迹庄稼地肤色黝黑,浑身上下除了一双眼睛还生得颇为灵动,其余的实在无可取之处。

    妘婛也不知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作为一个从小美到大、养尊处优的格格,她自知无傍身之技难存于世,照目前的情势,能在徐郎中家留多久是个未知之数,若寻不到一个稳固的栖息之所,等着她的恐怕还是死路一条。

    不知是否徐氏提及的“苏州人氏”给了她启示,脑海中无端闪过几幕属于云知的记忆,她心念微动,冒出了一些模糊的猜测,犹豫了大半夜,还是决定走一趟云家看看。

    天刚蒙蒙亮,她悄然爬窗而出,一路朝西坡方向而去。

    徐氏提过,这条路直抵云家,不过四五里的距离,没走多久就见着了那被火焚的面目全非的屋舍。

    妘婛壮起胆子上前,在房子外绕行了一圈,看到窗台下躺着几枚弧形钉,窗缝上隐约可见好几个戳孔,而黑漆漆的门板上本该是挂锁的地方,则空出了一块木白色。

    果不其然,有人蓄意纵火。

    由于门窗被人从外头封住了,所以云知最后的回忆里,父亲拎起凳子拼了命的砸门砸窗都出不去。

    这么看,纵火的人还专程来清理过现场,拔了弧钉带走了锁,以这个村子的局限,看不出端倪也很正常。

    妘婛跨门而入。

    房舍不算大,梁柱却是讨巧的榫卯结构,不论是采光还是布局都比徐郎中家高明许多,哪怕焦成炭了,仍然看得出家具的摆放、陈设有讲究,全然不像个农户的家。

    她心道,这云博约不仅懂得修筑堤坝,连盖房子的手艺都有名匠之风……这样的人,为什么会甘愿在这破落的小村庄生活五年之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