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程坐在车里看着不远处一直吸烟的杜若,杜若一身标准的导演服,坐在一块光滑圆润的道具石头上,一只脚踩在上面,另一只脚点地看着监视器,片场搭起来了,墙角堆砌着朵朵玫瑰花团,花瓣均匀洒在高台上,香气就连坐在车里的陆程都能感受到,一切都准备就绪,可是刘方泽还没有来。

    “小吴,打个电话催催。”

    “已经打了杜导,说是在路上了。”吴副导捏着手机,看着上面的时间。

    “就算是从北方到南方都到了,他是出国去了吗?”杜若猛吸了一口烟气,生生将嗓子呛得痒,“算了,把闫恪己叫来,让他先把这场戏演了。”

    “导演,这场戏用的玫瑰花是花大价钱买的,用过一次之后再用第二次还得花钱,还不一定能买到。”吴副导斜倪了旁边一眼,示意杜若去看远处一辆黑色的保姆车,但杜若显然心思都不在上面,压根看都没看。

    “去叫吧,出事我担着。”杜若被烟呛得咳嗽了两声。

    闫恪己一直呆在角落里的地方,戴着鸭舌帽,双手插在裤袋里,鸭舌帽的阴翳挡住了他半个视线,也让他完美地隐匿在人群里,如果透过帽子看过去,他的眼神盯着那一地的玫瑰花视线漂移,看的没有焦点,他现在只是一个替身演员,多少沾着一些演员的名讳。

    但和真正的演员差的不止十万八千里,简直是一个马里亚纳海沟的千倍,有的人一辈子默默无名当一个群演,有的人却可以凭借一个契机一飞冲天,鲤鱼跃龙门靠的不只是机遇或者运气,按照玄学的说法就是命里有,命里无时也莫强求。

    吴副导演又说了一遍让他过去,但是闫恪己丝毫没有反应,甚至眼神都没有向他看一眼,他背后是片场的杂物,组成一片黑色的背景墙,将他整个人笼罩黑色的氤氲里,整个人长身玉立,倒有点显示出孤独的哀怆感,于是吴副导演又说了一遍,“闫恪己,换上衣服,过去试戏。”

    话音说完,闫恪己方才有一种大梦初醒的感觉,他整个人像是从黑色的泥沼中苏醒过来,头瞬间抬起来,眼睛里骤然有了光芒,盯着吴副导演笑着,“好嘞。”

    吴副导演看着他前后的样子,竟然觉得在和两个人说话,一个游移在高不可攀的黑暗悬崖边上,浑身写着生人勿近,一个又在人间闹市,热热闹闹的热络劲随时都能笑出声来,静止和动态像是两种人格,生生给人一种诡异感。

    这场戏是和女主表白的戏,人鱼上岸之后在和女主相处过程中生了情愫,逐渐浓烈,所以他学着人类的方式买了很多玫瑰,在一片玫瑰花海中一方面对着女主含情脉脉,但却害怕被女主发现他的人鱼身份。

    但戏剧就是让不可能发生,女主心有所属,根本没有接受,离去之后下起大雨,男主跳入河里。

    重头戏是大雨。

    毕竟,分手的大雨就是标配。

    玫瑰花海中落下大雨,妖艳和哀戚融合交织,尤其男主还是人鱼,是剧中的虐点。

    不同世界的融合,来自大海和陆地的交|合,一出不可能上演的虚幻是不可能之上的可能,闫恪己此时一身白衬衫西装裤站在玫瑰花瓣的中央,他看着前方,目光凝聚在一个点上,之后逐渐变得模糊,眼眶湿润,泪水打转却迟迟低落不下,天空中乌云密布,眼看着有一场大雨。

    那本该代表着浪漫与玫红火热的玫瑰此时转为阴暗,红色变得颓丧,迅速枯萎下去,他嚅动着双唇想要说什么,却生生卡在喉咙里,一桩一厢情愿,一桩自以为是,一桩阴差阳错。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当初遇到她就好了。

    那他就会自海洋中出生,像先祖一样深眠海底,不再归期。

    高大的身影踉跄着,一步步走向河边。

    雷声打下来,大雨倾盆,衣服紧紧贴在他身上,颓废着心如死寂,玫瑰花被他踩碎脚底,发出异样的渗着血色的红,那片水域在黑暗中失去了本有的颜色,黑寂的难以想象。

    他似乎失了魂魄,一步步,每一步都将花瓣变成碎片,直到最后,他唇边漾起一抹笑意,苦涩的带着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