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吹拂,歪脖子树垂下几根花枝,轻点水面,荡起圈圈涟漪。

    朝夜晃了晃神。

    很久以前,有一个和现在一样月华流照的夜晚,他枕剑躺在歪脖子树的枝干上,躺得怪无聊,垂下一条腿去踢一丛花枝,让它的花朵去打树下坐着的花非花的头,一点叶子滴在水面,激起丝丝涟漪。碎裂河水中倒映出一树桃花和三个少年的身影。

    花非花拉低那一丛花枝,松手弹上去,他虽是个十足的美貌少年,貌若美女,手劲儿却相当了得,花花朵朵拍在朝夜脸上,却不拍疼他。他嘻嘻一笑,盘腿坐起,怀里抱着一把黑柄白锋的长剑,左手腕绑着一根鲜红的丝带随风飞舞,第无数次对花非花和盛松石宣布:“我喜欢这个昼苍!你们说,他现在在干什么?”

    果然,一提昼苍就不无聊了。盛松石坐在花非花身边正琢磨剑法,闻言警惕道:“你又来了,你要上天啊!我看你是作不死自己就不罢休。现在谁还敢理他?你以为还是他血海渡世、风光无限的时候?昼苍这个人又复杂又麻烦,古里古怪,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凤凰城和四大仙境的面子都敢不给,数千年来众仙门皆以他们为首,莫敢不从。他算是把九州仙门一并彻底得罪透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少年怎么和千万众仙抗衡?你跑去亲近他,招惹的可就不是他一个人了,他理不理你暂且两说,九州仙门算是容不下你了!”

    朝夜蹲在树上摘花,偷偷往盛松石头上丢,一边冲花非花挤眼乱笑,他这人就是没办法老实待着,招招惹惹点什么心里才高兴,无所谓地道:“怕什么?大不了我也容不下他们呗。九州仙门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跟他们交好就是十恶不赦吗?小肚鸡肠。要我说,昼苍做得好!”

    这句话岂止是嚣张。他年纪极轻,少年郎眉宇间神采飞扬,尽是天公见我避三分的傲世疏狂。盛松石眉头一皱,朝夜忙道:“别的不知道。你的南盛仙境以后一定是最了不起的。”

    盛松石哼了一声:“少来。你喜欢谁不行非去喜欢他?你喜欢谁就招惹谁。就算不提那些,昼苍是好惹的吗?你没听花非花说他什么?说他是个冷面阎王,心狠手辣毫不留情。血海渡世以后,他提着他那把镇山河剑,一路走一路杀,端了多少邪魔歪道的老巢?妖魔鬼怪闻风丧胆。你少给我惹事,不许往他面前凑。你得罪了他,我可救不了你!”

    朝夜道:“我不用你救我。他不会杀我的。他一看到我,就会喜欢我的!”

    盛松石嘲笑道:“要不要脸?人家谁都要喜欢你?你脸上会开花吗?”

    朝夜眨了眨眼,可能也觉得自己淘气贪玩,到处闯祸,信心不足:“做不了朋友就做敌人嘛。哈哈。像他这般惊才绝艳的天才人物,我和他要么做朋友,要么做宿敌,反正怎么都要做一样,就是不做陌生人!”

    花非花抬头看他:“你悠着点,说说就罢了。现在大家都躲着他走,生怕被他连累,可惹不起。”

    几朵粉嫩嫩的小花成功落在盛松石发间,他无所察觉,抬手擦去画在地上的剑法图,站起身来,狠狠瞪了朝夜一眼:“劝他干什么。你去做吧做吧。作死你拉倒!”

    见他要走,朝夜看向鹊桥:“咱们这就走?别走啊。我今天在街上听人说明天有好玩儿的,明天可是七夕!鹊仙镇本地大户娶亲,四里八乡的喜糖都给他家买光了,十年一遇的盛大婚礼,花轿游鹊桥,撒花撒喜糖,可热闹可好看了,我没看过,咱们去看新娘子抢喜糖啊。”

    这一座鹊桥在当地很有说法。它是一座百年古桥,匠师在桥石表面精心篆刻千姿百态的喜鹊图腾,工艺精湛,活灵活现,远远看去,仿若千万只喜鹊飞来搭桥,画面美妙,故名鹊桥。因为名字美兆头好,是广受有情人欢迎的绝佳约会地点。当年渐渐衍生出一个习俗,四里八乡的人家娶媳妇嫁女儿,都会抬着花轿在鹊桥走一遭,寓意婚姻美满,夫妻恩爱。三人偶经此地,一入鹊仙镇便听说明天有一场大大的好戏看,镇上本地首富公子娶亲,买光了周边几座小城的鲜花喜糖,说要沿路撒糖撒花,人人有喜,大家一听,兴冲冲地都要去看热闹,长长见识。可惜盛松石这人是一块油盐不进的臭石头,任凭朝夜把这个好玩的事儿吹得天花乱坠,他扭头就走。朝夜还不死心,冲着他的修长背影叫:“昼苍就会陪我去抢喜糖!”

    盛松石头也不回:“你天天这么闹腾,他看到你就烦得一剑劈了你,让你抢个鬼……”

    他一开口,花非花也指着朝夜道:“让你抢个鬼的喜糖,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你以后可是要当……有没有一点境主的样子!什么热闹都要去看,真以为自己是流浪的野小子吗?丢我的脸。不许去看!”

    盛松石说完了,花非花也说完了。两人竟是一起开口,一起住口,无论语气还是内容都毫无二致,一字不差。可想而知盛松石用这一套模板训过他们无数遍了。花非花挑眉道:“怎么样?”朝夜道:“你得意什么,下次换你去惹他,我也会说。”

    盛松石已走到桥下,没听到花非花在背后偷偷学他说话,余光见他俩磨磨蹭蹭没有跟上来,喝道:“你们两个又作什么妖。朝夜,说你呢,哼唧什么,别逼我去揪你。花非花,你就不能拽他下来?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快滚过来!”

    说完,他自己便板着个脸,俨然一副南盛境主的风范,头顶几朵嫩嫩小花,昂首挺胸走上了鹊桥。

    次日中午,烈阳长空,朝夜还是回来看鹊桥娶亲了。

    坚信自己日后必将坐拥万里江山、坐镇四境之一,身份尊贵天赋超人的未来南盛境主盛松石抛头露面走了一夜,路人见他纷纷捂嘴怪笑,直到早晨练完剑洗脸,洗着洗着,一朵粉嫩嫩的小花掉入水中,他狠狠一哆嗦,头上又哆嗦下来两朵,怒吼一声,拔剑杀入身后树林。朝夜睡得正香,还以为是他遇险,立刻惊醒,进入敏锐战斗状态,低头一看盛松石黑着脸举花杀来,忙不迭滚下树逃跑边拉花非花下水:“境主啊!盛松石,你以后可是高贵的南盛境主,注意你的身份……呜啊!我是清白的,是花非花干的!”

    花非花从另一根树干坐起:“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