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寮里里外外坐满了人,卫彻坐的那一桌更是围满了人。

    年轻的郎君只着一身不打眼的青布衣裳,木笄束发,眉眼间的笑意似夏日树荫里缓缓淌过的溪水,再是毒辣的烈阳沉在里头,都只剩下半暖的碎光。

    殷素拾一直觉着卫彻是个很奇怪的人。

    明明是个骄阳般的存在,却总有人一种令人如沐春风的能力,不管是为了生计四处奔波的贩夫走卒,还是衔着金钥匙出生的世家子弟,总能从他那儿感受到一份难得的尊重。

    秋光溶溶,喧闹的市井里,小道士那一声清脆响亮的“卫彻”让郎君斟茶的动作一顿。

    他放下茶盅,循声望去,便见小道士坐在马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殷素拾动作利落地下了马,快步走了过去,道:“早啊!你这是要出城?去哪儿呢?”

    卫彻微微一笑,道:“去顺天府替祖父办事。”

    “顺天府?”殷素拾睁大了眼,“可不是巧么?我也要同楼师姐去顺天府历练。”

    “历练?”卫彻眉梢轻抬。

    殷素拾颔首:“师父说我都快十七了,还未出过青州历练,于道心不利。是以,今儿一大早我便被赶出青云观,同楼师姐一道去顺天府的清平观历练一番。”

    小道士说话间还不忘回头觑了觑正在等她的楼敏,又道:“卫彻,那我先走了,师姐还在等着呢。”

    殷素拾虽然有些好奇卫彻去顺天府究竟是要办何事,但那到底是卫家的事,兴许那事还事关重大,因此她也不多问,冲卫彻挥了挥手,便转身往她的马儿行去。

    马蹄“哒哒”溅起一片沙土,殷素拾这一路再没回过头。

    卫彻望着她骑马远去的身影,想起昨日府里收到的盛京递来的消息,沉吟半晌后,便放下茶杯,起身上了马车,温声吩咐抱影:“跟着楼道长与殷小道长,莫靠太近,免得打扰到她们历练,派两个人到前头先将路清一清。”

    大公子说的“清路”自然是替殷小道长清的路,抱影也不奇怪了。自家公子总喜欢在背后默默替旁人筹谋好一切,却从不邀一句功。

    抱影领命退下。

    卫彻静坐在车内,想起殷素拾方才说要历练时眼底隐隐的雀跃,轻轻笑了声。小姑娘去岁还一脸迷茫地说,她不知晓她的道心是什么。

    眼下要去历练长眼界,兴许就能找着了。

    马车缓慢行在官道上,与前头殷素拾二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殷素拾自是不知晓身后缀着卫家的马车,这一路走走停停都只顾着东张西望,似一只刚从笼子里飞出来的雀儿一般,嘴上还问个没完。

    楼敏看得好笑,前些日子离开青云山时,她还在抱怨这趟出门太久,舍不得师父还有青云观里的师兄师姐们。瞧瞧她这会的模样,哪还有半点不舍之情了?仿佛被外头的花花世界迷了眼一般。

    楼敏不动声色地回头望了眼,今儿行在官道上的车马不多,一辆朴素不打眼的马车就落在最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