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岁的时候,人生长的看不到头,快三十岁的时候,人生仿佛已经走到了头。每天都是重复过着一样的日子,徐意觉得自己其实早就死了,只是还没有埋起来而已。对着又被退回来的画稿,像个被霜打的茄子,瘫在桌子上。每个月最开心的时候只有发工资的那天,可是,这工资发的越来越迟。公司要倒闭的传言已经是被沸水顶起的锅盖压都压不住了。

    徐意就职的出版社算是国内早期的漫画出版社,叫《橘子树》。在那个还被日漫统治的年代,公司在夹缝中苦苦挣扎,开出了一片领地。也曾经辉煌过,也曾乘风破浪越过危机。

    徐意还上初中的时候,所有的零花钱几乎都用来买它了。和徐英英吃一个面包,啃一袋干脆面。就为了省下钱能买书。大学毕业后,徐意就进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公司。可是,那时候,公司已经在走下坡路了。这几年,虽然还能靠着一些老读者勉强维持。唉,连办公室七年没换过的灯管都在风雨飘摇的预示着破产。

    “小意,跟我出去一趟。”主编敲了敲徐意的桌子示意她。

    徐意机械的点点头,穿上衣服,背好包,在电梯口等主编。徐意以为是去约画手。可是,没想到连张总也走出来了。上了张总的车,车里的气压低的徐意有些喘不过来气。虽然已经在公司七年了,可她依然没有学会跟领导同处一个空间。

    “这次,主要是让你过去介绍一下我们公司签下的几个作者和作品。公司的作者你最了解。”主编打破沉默。徐意心里咯噔一下,看来老板是真的打算把公司买了。

    “好。”徐意点点头。

    “小徐,你是公司的老员工了,能在公司最苦难的时候还不离不弃,这份情谊,我不会忘得。”老板说的感情真挚。徐意也只是点点头,没做声。张总尴尬的收了声,徐意是老员工了,对于他的性格还是有些了解的。

    徐意并不是不会拍马屁,只是陷入了沉思,《橘子树》陪了她二十年,是她和徐英英最快乐的记忆。如今,连《橘子树》也不在了,徐英英留在这世上的东西又少了一样。

    司机把车停下,徐意跟着老板和主编进了写字楼。前台看到三人,脸上挂着不走心的职业微笑,询问有没有预约。

    “跟王总约好了。我们是《橘子树》的。”

    前台看了看电脑,“三位先到17楼的会议室等一会儿。王总开完会马上过去。”说完起身领着三人,用自己的工牌把闸机打开,做了个请的手势。进到大楼里,徐意总觉得不自在。格子间里,每个女人都是精致的妆容,高跟鞋,职业装。说话也是低声细语,这么大的办公区,除了电脑敲击键盘的声音,几乎听不到其他。想想他们公司,叽叽喳喳到处都是八卦的声音,再看自己这身打扮,休闲工装裤,丸子头,黑框眼镜,就差在脸上写个宅女了。怪不得会破产,唉,心里一声长叹。长期的伏案作画,让她本来就驼的背更弯了。

    老板似乎也很局促,接待室里的沙发好像有钉子,他怎么都坐不下去。老板不坐,徐意也不好瘫在沙发上。也跟着老板站在门口,跟对方越好的九点,现在已经快十点了。看吧,还没见面就低了一头,还怎么谈。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难得能在这么厚的地毯上听到这么多的脚步声,人一定不少。只见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阔步走来,徐意瞬间被走在最前头的男人吸引力目光。这大长腿,这眉眼,徐意感叹,就是让她画也画不出来这样的骨相。眼见人群越走越近,徐意站在老板身后,恭恭敬敬的等着。可是,为首的男人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好像要把她吃了似的。徐意并不认识对方,可是那眼神绝对有问题。徐意脚步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下,男人已经走到近前,老板刚把手伸出来,为首的男人却越过老板直冲着徐意过来。一把拽住徐意的胳膊,像是拎小鸡似的把徐意拎起来。

    “等在这。”男人扭头对身后一群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众人下了命令。徐意像个提线木偶似的被拎走,都没给她机会喊救命,就被拽进了一间办公室。

    徐意倒是也不害怕,光天化日的,应该不会有危险。只是觉得奇怪,这人发什么神经。男人关了办公室的门,手在玻璃墙的隔挡帘上拨了一下,挡住了外面的视线。单手撑在门上,把徐意圈在身前。眼神凌厉的盯着她看。徐意不自觉的把手挡在胸前。就这么僵持了几秒,男人噗嗤笑了起来。

    “徐意,是我。”男人开口道。

    “谁啊?”徐意仔细的搜罗着脑子里存留的男性友人的脸,能有这种脸的男人,徐意不可能会忘。

    “徐英英。”这三个字吐出来的时候,徐意脸色霎时阴了下来,“不管你是谁,她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人。”

    男人没有生气。反而贼笑着戳了戳徐意的脑门,开口道:“就知道你不信,你也姓徐,我也姓徐,不如直接去我家吧,户口都不用改。”

    “上初中,有个臭丫头笑话我的名字土,你说英英白云,露彼菅茅。诗经里的句子,还骂她傻帽。结果被那个臭丫头拽着头发打成了猪头。”随着男人的话,徐意被拽进了回忆里,那是只有她和徐英英知道的事情,徐意难以置信的看着男人的脸。这绝对不是徐英英,可是,那些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还不信,你左胸上有颗痣,你常说你、这是胸怀大志。”男人说着就要去扒徐意的衣服。

    徐意赶紧抓住领口,“你让我缓缓——你——”徐意的脑子好沉,什么都想不出来,“你——我亲眼看着——,骨灰盒是我放进去的,墓碑是我写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