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辗转不成眠,天还未亮,我就起身了。

    因为这天是端阳节,家家户户都吃粽子喝雄黄酒,所以我们这面摊也没什么生意。昨夜和长云合计了一下,索性关门休息一天,我们也去龙舟会上看看热闹。长云提议去找长秀一起逛街,我欣然答应了,龙舟会上净是好玩的好看的,想必彻儿也会喜欢。

    难得能有一天休息,长云还在里间酣睡,我把彻儿的毯子往上拉了拉,然后轻手轻脚走出门去做早点。淘米下锅,屉上还蒸着昨天新买的红枣和腊肉馅粽子,我坐在小板凳上填柴烧火,忍不住又开始胡思乱想。此时还不到卯时,龙舟会开始还早,易寒他现在在做什么?起身了吗?吃饭了吗?出门了吗?抬头望着依旧晦暗的天色,我摇摇头,或许他还在睡吧,他昨夜睡得好吗?

    灶底柴火哔哔剥剥,偶尔爆出一簇火星,我怔怔地走了神,犹豫着待会儿见面的时候,该怎么说?

    我要答应他吗?

    我当然想答应他。

    可我总觉得自己不配,觉得很对不起他。

    可是我若拒绝的话,那他岂不会更伤心?

    所以我应该答应吧?

    我努力说服自己,其实也没有那么难,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只要答应他,我就可以和他在一起了,再不必这样日夜煎熬,何必呢?放过自己不好吗?

    压抑住满腔激动,我又在锅底填了一把柴,耐心地等待着。

    蹲在灶边守了半天,米粥终于熟了,龙眼大小的水泡咕噜噜翻滚起来,顶起锅盖,屉子里飘出浓郁的粽香,直引人涎水。

    长云揉着眼睛打着呵欠走出来,看到我时吓了一跳,疑惑地问我怎么起这么早。我开玩笑说年纪大了,觉少。长云洗漱完毕开始收拾饭菜上桌,我趁这空儿里去喊宋大少起床,小家伙的起床气还蛮大,眼皮都不睁一下,小手抓着毯子使劲往里钻,结果被我一把提起来。给小家伙穿好衣服,我又抱着他抛高高挠痒痒笑闹了一会儿,总算把宋大少哄高兴了。搂着我的脖子撒娇,宋大少那一双黑溜溜初具规模的桃花眼瞟着我,然后吸着嫩白的小鼻子,羞涩地在我脸上吧唧了一下,弄得我这当娘的心情甚好。

    一家四口缺了一口,但早饭依旧吃得很香,彻儿自己就吃了一整只粽子,撑得小肚皮溜圆。我说要带他去看赛龙舟,可人家一点都不领情,头摇成拨浪鼓,说要在家玩泥巴。结果长云说要带他去找长秀就马上点头答应了,等不及就要拉着我出门。

    我叫长云先领他出去,然后急匆匆跑回屋里换了身衣服,新做的裙子,十分素净。

    长云见我换了衣服,朝我眨眨眼睛,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我轻咳一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是刚才烧火把裙子弄脏了。长云点点头,笑着说很好看,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

    天色尚早,太阳刚从云端露出半边脸,但是大街上车来人往已然热闹起来。远远的就能听到随河那边传来的鼓声咚咚作响,想必是那些参赛的鼓手正在抓紧最后时间作训。

    我们跟着人流一路往东走去,放眼到处都是人潮,穿流在繁花似锦柳绿成荫的河岸上。虽然早已听说十里八乡的龙舟赛都在这里举行,但还是没想到竟会有这么多人。这随河从荷县蜿蜒而过,从村口到随州城外夫子庙大约五里路程即为比赛河段,其间有浅滩有急弯,还穿过数座不甚宽阔的石拱桥,上百艘龙舟争相竞逐在这里,光想想都觉得刺激又精彩。

    沿着路边往东走,原本想去医馆找长秀,可巧就在路口遇上了。杜先生也笑盈盈地走过来,说要和我们搭伴儿,一起去看龙舟赛。

    彻儿好几天没见长秀,想得不得了,扒在她身上死活摘不下来。长秀也是喜欢得不得了,可她身材娇小又偏瘦,没走多远就累坏了,最后被杜先生接过手,托在彻儿在脖颈上坐着。小家伙开始还不乐意,但是一下比人群高出一大截,连远处河面的热闹都能看得见,立时就不闹了,紧紧抓着杜先生的手四处看着,满眼新奇。

    河岸边早已挤满人,我们在夫子庙旁边的斜坡上才好不容易找到一处柳树荫歇脚,这里正位于比赛终点,地势较高,视野也还不错。头顶上的夏蝉正聒噪得不行,我们坐在石头上聊天,一边等着比赛开始。眼看日头越升越高,晒得柳叶都打起卷来,四下闷热得没有一丝风,忍不住心下有些浮躁。

    长秀正讲着她在药铺遇到的那些好玩的事,把长云笑得不行。我听得有一句没一句的,忍不住往那人群里四处打量,不知道易寒在哪里。旁边就是石桥,平常夜里散步的时候,我们都会走到这座桥边再回头。易寒他应该知道我在这里等他,可他还没来。

    长秀见我走神,推我一把问我怎么了,我连忙收敛心神,挤出一丝笑,说这天气太热了,有些烦躁。长秀笑嘻嘻地朝我凑过来,附到我耳边小声地问,易寒怎么没来陪我?脸颊有些烫,我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淡淡道:可能来了吧,人太多还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