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古以前,神明的历史上并没有伴生灵这个词汇,第一个伴生灵诞生大约在两万年前,孤独的神君第一次收到来自天地的馈赠,他们将这道灵体命名为“伴生”,意为陪伴,生命。随后两万年,神君们逐渐掌握伴生灵诞生的方式,在期盼和渴望中,无数道灵体横空出世,一名神君在漫长的寿元中,可以诞生多名伴生灵,因此曾一度出现过伴生灵数目多于神君的盛况。

    历史上关于伴生灵的记载并不多,如今的一些古老典籍上或许能窥见一二,但当时的神君不会去这些渺小人类编纂的典籍,故此这些概念大多记录在玄妙之地,或者口口相传。若渊记得特别清楚,那块龟壳上蕴含的关于伴生灵的信息,绝对有一条是“神明通天彻地,手段惊世,干扰人世运行的过程中,须得摈弃嗔痴怒怨,以保公正,则生伴生灵,为神君情绪的载体,双方同出一脉,相似却又独立,如异卵双胞。”

    也就是说,无论怎样发展,伴生灵的诞生有一个必要的前提条件——被剔除的情绪。

    现在回想,若渊已经记不清自己当时是怎样的心境,毕竟千年过去,物是人非,唯有一点,即便是在‘若渊’遭受万般酷刑,他也未曾到要依靠外力静心凝神的地步,当年神力正盛,最是潇洒恣意之时,更不至于此。从记忆中来看,楚里出现的前一日,他游历时经过一处桃林,见春来美景,繁华遍地,赞了一句风花雪月,便招来灵炁聚集,当时还以为是天劫将至,正准备找个洞天福地窝着,结果灵炁横行了一日,第二天孵蛋似的,孵出来一个漂亮的灵体。

    灵体不着寸缕,自个儿低头看了一眼,旋即愤怒地扒走了兀自怔愣的明巽神君的外衣,扬长而去。

    楚里不是明巽给他取的名字,是他生前父母给的。

    对神君和伴生灵而言,即便彼此并不感冒,也会有特殊的羁绊,明巽轻易地在一处山顶寻到了他,伴生灵正披着外衣,茫然地盯着漫天星辰。神君无声地在旁边站了片刻,然后幻化出一件厚实的披风,轻柔一笑,对他的小伴生灵说了第一句话:“恭候良久,幸得相会,我是你的神君,明巽。”

    然后小伴生灵回头,跟他自我介绍:“我叫楚里。”

    明巽笑意僵在脸上,整个神都傻了。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意识到楚里并不是没有过去和未来的单纯灵体,后来许多次状若无意的试探,终于让他确定这一点——楚里本质上是一个死去的人类灵魂。

    这个特殊个体或许并不能说明什么,但也有可能会在神明的发展历史上掀起一场海啸,楚里很聪明,不需要明巽明说,他已经在那些隐晦的问话中意识到自己的另类之处,开始将自己的来历以近乎忘却的方式藏进灵魂深处。

    两人不约而同地在这件事上保持缄默。

    正是因为清楚这些,记得他曾经的沉默寡言,若渊才更希望楚里以现在的状态继续下去。人类的经历会造就他们独一无二的性格,曾经的楚里殿下背负着某些鲜为人知的过往,这些过往赋予他沉闷、孤僻、不轻易敞开心扉的特性,若渊花了很长时间才令他偶尔开怀,而如今,只需要一个手机,一个简单的游戏,甚至一道可口的饭菜,就能令楚判官感到愉悦,这太难得了。

    他心甘情愿守护这份难得。

    即便要花费更多的心力来建立自己在对方心中的信任,即便常常会因为与旁人无差别的对待而感到嫉妒,即便很想跟他说,我们曾经是亲密无间的挚友,你应该多朝我笑笑……都不行,要按捺住。

    他辛苦地按捺了那么久,绝对不能让一个莫名其妙的伴生灵毁掉。

    楚里:“……”

    他古怪地抬头看了看空调,“你有没有感觉……气温忽然有点低?”

    他扭头看向若渊,后者微眯的眼眸舒展,满脸的沉郁之色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见楚里回头,顺势笑了笑,把喝了一半的豆浆递到他唇边,“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楚里毫不设防,张嘴吮吸了一口,咽下去才反应过来这是若渊喝过的,登时睁大了眼睛,幸好若渊脸色如常,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也没有什么讨厌的话语,他暗自松了口气,然后有些不爽地将豆浆抢过来,“说。”

    “研究院的事,能不能到此为止?”若渊看他咬着吸管,喉结不断攒动,拇指不自觉地蹭了下,“我与那伴生灵……谈了一个交易,他告知了我一样旧物的所在,作为交换,我们能不能暂时不动他?当然,期间他绝对不会轻举妄动,安安分分呆在地底,最多只是吸纳一些灵炁,如何?”

    他以为楚里定然要反对,没想到后者安静地听完,第一个问题居然是:“你动手没?”

    “……什么?”若渊愣了一下,才答:“没有,他看不出我的实力,不好轻易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