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这段你来我往的斗嘴平息,经过一阵极为短暂的静默,毫无征兆地,谢镜辞耳边响起一道清冷声线。

    居然是裴渡。

    他身体孱弱,嗓音并不高昂嘹亮,然而一开口,便如山间清风倏然而至,将所有杂音往下压。

    裴渡道:“莫公子有言,‘金枭同他父亲一样修为微弱’,既然鬼域以实力为尊,金家为何会在芜城中屹立不倒?”

    “金家是从另外一座城搬来的。”

    莫霄阳耐心解释:“听说金家家主金武真与江屠是故交,因为付——因为城中混乱,必须有人前来镇压,江屠也算是急病乱投医,哪怕金武真不靠谱,也还是直接找上了他。”

    他差点脱口而出“付潮生”的名字,好在反应及时,很快把话咽了回去,小心翼翼用余光瞟向身侧的付南星。

    这位旧友向来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唯有对一件事十分忌惮——他那位失踪的父亲,付潮生。

    付潮生离开鬼域的时候,付南星不过三岁左右。后来前者杳无音信,他便由周慎接手抚养,在武馆与学徒们同吃同住。

    而他之所以厌恶付潮生,并非毫无缘由。

    那人不但抛下唯一的孩子,像懦夫似的兀自逃跑,让付南星几乎成了无处可去的孤儿,更何况,正是因为他这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父亲,付南星小小年纪,就不得不承受山海般汹涌的恶意。

    他被称作是“叛徒的儿子”,无论大人还是小孩,愿意给予他的,都只有厌恶到极点的白眼与排斥。

    莫霄阳觉得很不公平。

    就算付潮生当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有罪的也只有他,作为年纪尚小的孩子,付南星不应该背负任何罪责。

    于是他成了付南星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

    他年纪比付南星小很多,后者对他总是百般嫌弃,却也会把珍藏许久的宝贝塞进莫霄阳手心,别别扭扭说上一句:“不重要的小玩意,随手送给你好了。”

    再后来,人们的恶意并未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化,反而把蔑视与责备当成一种习惯。付南星虽然用了“外出历练”作为借口,但莫霄阳明白,他是不想继续待在这座城中。

    “说起金府,我在鬼域各地游历的时候,曾去过他们曾经定居的古城。”

    付南星眼珠子一转:“怎么说呢,我问了不少人,都说那里从没有过什么金家——至少在有点名气的大家族里,并未出现这个姓氏。”

    “看金家那暴发户的样子,说不定还真是穷人发家呢。”

    莫霄阳略微扬眉:“你别忘了,江屠也是从最底层一步步往上爬的,说不准金武真就曾帮扶过他,如今功成名就,特来报恩——按照那老头的年纪来看,也不是不可能。”

    谢镜辞只见过金家张扬跋扈的小少爷,从不知晓金武真本人模样,闻声抬了眼:“老头?”

    修真界里人人驻颜有术,老头还真不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