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张雪芬见江初月还是只傻傻的看着自己,心里不由地一慌,一手揽着她的背,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在她耳边连着喊了好几声“小花”,还是不见江初月有反应,顿时站了起来,嘴里念叨着,“这孩子不会是被梦魇了吧?可刚刚不是还知道喊人吗?”说着就要转身出去喊人。

    张雪芬刚一转身,江初月就拉住了她的手,“妈,我没事儿。就是……”话里带着明显的哭腔,“就是,做了噩梦,被吓到了。”

    “妈,我刚刚梦见你和爸爸被泥石埋了。”江初月窝进张雪芬怀里,瓮声瓮气地说。

    张雪芬动作轻柔的抚着江初月的后背,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这都快9月底了,又不会像夏天那样有大暴雨,怎么会有泥石流呢。”

    江初月张了张嘴,想说,有的,真的有。可这话,却是如何都没办法在此刻说出口的。

    在乡下农忙结束后,便要开始准备入冬,接着便是过年。这段时间,田里是没什么活计了,只能等着年底公社按照各家的工分发粮食,还有杀猪之后分猪肉,算是一年里,难得的好日子了。

    但在柯桥镇这边却是不同的,因为他们住的地方靠山,一旦有大暴雨什么的,一不小心就会淹没了村庄,因此,每到农忙结束,镇里就会召集人去挖堤坝,为来年做准备。

    挖堤坝自然是有工分的,成年男人是十个工分,负责挖泥土,很是费力。女人是八个工分,负责用框把挖出来的泥土一筐一筐的搬下去。

    有力气大的女人也可以去挖泥土,同样是按十个工分算。

    挖堤坝的活儿看着是工分高,可也着实不是个轻省的事儿,挖一天下来,腰都直不起来。所以,一般家里工分够的,都不大愿意去挖堤坝。

    只有那些,家里孩子多,日子实在艰难的,才会报名去。

    算算日子,再过两天,村长就要在村里召集去挖堤坝的人了,到时候,江建文,也就是江初月的爸爸,还有她的妈妈张雪芬,是肯定会报名去赚工分的。

    而这一去,他们一家人便要天人永隔了。

    可其实,他们一家六个壮劳力啊,工分怎么会不够?粮食应该是还有结余的呀?怎么还会需要江建文两口子去挖堤坝?

    想到这里,江初月心里冷笑一声,如果不是爹爹婆婆偏心,她爸爸妈妈又如何会……

    “你呀,小小年纪的,不爱说话,什么都放在心里,这才自己吓自己的。”张雪芬笑着道。

    江初月揉了揉眼睛,知道妈妈的性格,不再劝,转而道:“妈妈,为什么爹爹婆婆不让叔叔和婶婶也去挖堤坝啊?咱们一家出四个人,那赚的工分不是更多?”

    张雪芬放在江初月背上的手一顿,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不管他们的,你只要知道,爸爸妈妈去挖了堤坝,多赚工分,到时候就能多换点粮食和肉,你和弟弟也能多吃点。”

    江初月从张雪芬怀里坐直身体,借着煤油灯昏黄的光线,看着张雪芬,“妈妈,弟弟之前感冒,爸爸让婆婆给弟弟煮鸡蛋吃,可是,弟弟只吃了一小口蛋白,然后就被大福抢了,婆婆还说大福身子弱,让弟弟让一让大福。”

    大福是她叔叔的小儿子,江大福。从名字就可以看的出来,他在江家得有多受宠了。

    张雪芬脸色微变,“那你之前怎么不说?”

    江初月垂了垂眼,在昏黄的房间里,惨白的脸越发衬的她多了几分无助,“婆婆不让我说,可是,”再抬起头时,眼眶里已经蓄了泪水,只有稍一眨眼,就会落下,“我刚刚梦见你和爸爸被泥石埋了,我害怕我没有爸爸妈妈了,弟弟又不会说话,我怕我保护不了他,我怕爹爹婆婆把弟弟扔到山上去。”

    这话倒不是江初月瞎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