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风比白日的大些,拍打着窗,窗纸被吹的发出响声,风沿着窗子的缝隙钻进来,将殿内的烛火吹得忽明忽暗,男人的刚毅的侧脸匿在烛火和阴影交织的地方。

    岁杪感觉到肩窝处热气喷洒出来。灼的耳畔有些微微的发痒,她忽略掉这异样的感‌觉,侧眸看着紧紧抱着她的男人。

    耳边一直回荡着男人方才说的那句话。

    眼前人不是旁人,而是心上人,是那个共情的人,那个难受了她也会跟着难受的人,终于还是抬起手,她轻轻的将他抱住,像是旧时,太后哄着她那般,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又轻又软,“不会,三哥是邑朝最厉害的人。”

    她说的话在耳边响起,像成千上万的士兵一起征战那般振奋人心的声音,在他心‌中久响不息,将他有些萎靡的精神重拾希望,他紧紧的抱着她,低声道:“岁岁,再给我一点时间。”

    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会将现在所有所受的一切苦难和折磨加倍还‌给他们。

    岁杪自然是不知道这句话的到底意思,可是她只知道他既然开口要时间,那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她相信他,岁杪也没问,再次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嗓音愈发的轻柔,道:“你今日喝了多少酒,头疼吗?”

    说到喝酒这件事,严翊的思绪一下‌子被拉的很‌长,今夜喝酒,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严苓,这是他们作为兄妹间第一次交心‌,而这份交心‌的初始还‌是因为严苓主动开口的。

    那时候,太阳正好下山,霞光洒落一片照耀在整个皇宫,像是镀了一层金光,而那时候的严苓也像是一个救世主那般,笑着喊了他一句三哥,然后和平常那般,聊聊近况。

    只是眉眼间到底是和以往一样有那么几分不同,少了往日的那种活泼和由内而外‌的开朗,多了的,是几分勇敢和坚韧,她用着最平淡的语气,和他说出足以拯救邑朝的话。

    她说,“三哥,我去联姻。”

    严翊只当她是不懂得边疆的险恶和那边人的阴鸷,只当她是脑热开了玩笑罢了,他怒斥,“胡闹,这些事‌,朕会想办法,你若是闲得慌,不如多去读读书,将来择个好驸马。”

    可话刚说完,严苓便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旋即温柔的看着龙椅上的男人,一字一句,那么真实,“三哥,你和我都身不由己不是么,你不想当皇帝,可到底因为什么原因让你当了皇帝,我也不知道,我不想联姻,可我到底是邑朝的公主,我不去,谁去?”

    他的确是不想当皇帝,可让他改变初心‌的......罢了,他抬眸,认认真真的看着严苓,复而又问道:“你可知,前方等着你的是什么?”

    严苓自然知道,边疆太子好色,妻妾成群,等着她的,无非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屈辱和一次又一次的不被珍惜不被人当人看,她一去,意味着自己将失去邑朝公主的身份,可她若不去,此刻朝纲不稳,因为她一句任性的话,会损害多少无辜百姓的性命?

    若是能用她一个人的性命换取邑朝的一线生机,那么她心甘情愿;再者,这辈子她注定得不到自己的心‌上人,那么嫁给谁不是嫁呢,嫁给谁于她而言都是嫁。

    而且她相信她的三哥,她只要活着,她就能感觉到她将来所受的屈辱三哥都会在边疆身上一一讨要回来!

    “我自然知道,可我们身不由己,”严苓跪在地上,额头磕在地上,发出了闷声响动,她开口,声音坚韧不可摧,“严苓心‌意已决,望皇兄成全。”

    严翊在心中狠狠的挣扎了许久,终究还是松了口。

    一道晚膳,两人第一次没有冷眼相待,看见满桌的佳肴都是她爱吃的时,严苓眼眶微酸,她的三哥,是她这么多皇兄当中,唯一一个不是无聊的时候才想起自己有个皇妹,虽然平日里他也甚少对她有什么关心,可她需要什么,需要他的时候,他都会义无反顾的站在她这边。

    包括这次,他极力隐藏消息,不让她知道边疆指名要她去联姻,他就怕她多想怕她害怕,如此爱她的一个家人,她怎么能袖手旁观,眼睁睁的看着他陷入苦海中,明明就可以伸出手拉他一把,却还要装糊涂。

    她做不到。

    晚膳到了尾声,这一次他没有处理奏折,而是安安静静的陪着她看了一次邑朝的满月,月光皎洁,她喝了几口酒,当满月渐渐变得残缺时,她站起身,终究还是开口说了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