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微言离开的那五年,苏恕有如行尸走肉,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她明明知道他最在乎什么,偏偏却要拿走他最珍爱之物。

    他哪怕身处黑暗冰冷的皇室,周遭全是虎视眈眈等着他失势的豺狼蛇蚁;哪怕在被罢黜,最难熬的那两年,他心里知道这世上还有陆微言这么一个人,他就有希望有动力活下去。他会努力向权利的最中心靠近,会将人心揣摩到极致将他们全被驱赶出局,不仅仅是为了母亲的遗愿,也是为了自己将来有能力保护她。

    可是现在她走了,这世间又只留下了他一个人。他还是要活着,因为这是她用她的性命换来的。因为知道她也同他母亲一样期盼着自己能有一朝登临皇权之顶,所以他发誓一定会做到,同样会将残害他们的人一一处决。

    五年后,他终于承帝王之统,实现了她们的愿望,可是身边没有了她们,他忽然就觉得,一个人站在那高山之巅太过孤独。

    他想有人同他并肩而立,他想有人同他说话。

    所幸最后的最后,陆微言回来了。那个时候苏恕才知道,原来陆微言一直没有死。当年皇帝赐她的那杯酒里下的不是毒药,而是迷药。他命人悄悄将陆微言送出宫,并叫她永远不要出现在世人面前。就当巧云死了,陆家所有人都死了。

    其实在天牢的时候,皇帝就猜到她不是巧云了。天子阅人无数,单看陆微言的样貌,她都不会只是个丫鬟。他猜到或许那天死在大火里的才是真正的巧云,而活下来的是她的主子,陆微言。

    但面前这人到底是谁,天子觉得已经无关紧要了。他只是要世人都知道,陆家满门确已丧命。

    留陆微言一命,算是这个天子最后的一丝善念。总归那一家满门七十七口是含冤而死,留一个小女儿姑且算是赎罪。

    陆微言因为答应了皇帝,不能再留在王城,遂没有办法告诉苏恕自己的情况。而其他为数不多的几个知情人瞒着他,是因为知道陆微言是他唯一的弱处,只要大家都以为陆微言死了,他才不会再被人踩住尾巴,他也可以毫无顾忌的施展手段。

    所谓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而唯有断其爱欲,方能成事。

    陆微言回来了,苏恕狂喜之余又很生气。把她接进宫后三天没有跟她说话,陆微言明白他心里的苦,日日去他寝殿堵他。

    “阿恕还生气呢?阿恕不要生气了,我叫人去买了好吃的来。”趁苏恕处理完政务,陆微言跟在他后面,讨好似的递上一包芙蓉酥。

    是蓉香楼的芙蓉酥,苏恕看一眼便知道。当他们第一次亲近后,苏恕还想着勉强她做了这件事她会不会生气,谁知道转头陈倾就带了一包芙蓉酥回来,说是陆姑娘叫带给他的。他当时开心坏了,觉得陆微言心里是有他的。

    可是转头再见面的时候,她已经进了刑部大牢,身上还被打的皮开肉绽。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这之后便是知晓她离世的事情。

    看了这芙蓉酥,苏恕心里终于动容了,“我一直以为阿言心里是有我的,可是我经过这五年才知道,姐姐心里压根没有我。”

    苏恕两眼直直望着陆微言,想看她要如何回答,想看她会不会骗自己。

    陆微言听了这句话,没有及时反驳。因为她也清楚,自己对苏恕的爱的的确确抵不过他对自己的。

    斟酌了半晌,陆微言只是轻声道:“我可以为殿下做任何事。”

    “不对。”苏恕听后,眼眶一瞬就红了,嘴巴撅起来,看起来特别委屈的样子,“阿言愿意为我死,却不愿意为我活。阿言殊不知,我最希望的,最惦念的,是你能平安顺遂。”

    眼看着泪珠子就要掉下来了,陆微言忙抚着他的脸,眼中有心疼之色,“我知道了,我现在知道了,我会改的,阿恕不要伤心了。”

    见陆微言态度虔诚,苏恕便心软了,张开两只手紧紧抱住她,头枕在她的肩上,“我只是想叫姐姐心里有我,别那么小气,永远只考虑自己。你不可以,将我一个人留在这世上。因为我一个人,一定过不好这一生。”

    一个人怎会快乐?一个人怎么幸福?一个人,又要如何度过这漫长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