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北游费了不小力气才将醉酒的萧知南扶到一间禅房之中歇息,不过没有乘人之危,很是自觉地退到禅房外面。

    徐北游走后,躺在床上本该是醉死过去的萧知南睁开了眼睛,苍白的脸色上沾染了一抹绯红,双眼中却是没有半分醉意。

    她的酒量其实很大,出乎徐北游意料的大,不敢说千杯不醉,但百杯不醉还是没什么问题,只凭这小小一壶烈酒,还不足以让她醉到人事不知甚至让人为所欲为的地步。

    至于怎么骗过已经是鬼仙境界的徐北游,其实也很简单。作为一个资质根骨都不算好的公主殿下,萧知南无疑在修道一途上没有什么前途可言,所以她花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来搜集一些“小把戏”,其中一些“小把戏”甚至可以瞒过地仙高人的眼睛,骗过一个鬼仙境界的徐北游自然也不在话下。

    萧知南就这么躺在床上,望着墙壁上挂着的那个大大的“禅”字怔怔出神。

    她已经很久没有吐露过自己的心事,哪怕是自言自语,也从未在神佛塑像面前祈求倾诉,只是深深地埋藏在自己心底。今天她却借着微醺酒意,鬼使神差地把一些本该烂在心底的话付诸于口,而且还是当着一个男人的面。

    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好像放下了一块长久压在心头上的石头,整个人都骤然轻松许多。

    都说天家无亲,这句话对也不对,皇帝并非太上忘情之人,而是世间没有人可以让他们付诸感情,所以才是孤家寡人。萧知南作为天家公主,可以称得上朋友二字的人,无疑是少之又少,用屈指可数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而那名叫做文绣的女子,正是这寥寥几人的其中之一。

    两人从相识到文绣死去,自始至终文绣都不知道萧知南的真实身份,可以说两人的相交从头到尾都不掺杂半点斟酌算计和所谓的利害关系,正因为如此,这份感情才会显得弥足珍贵,也让习惯了被各色人物图谋算计的萧知南倍加珍惜。

    所以萧知南对于文绣的死一直耿耿于怀,就像一个隐隐作疼的伤疤,不敢轻易碰触。今天她把这个伤疤揭开,却意外地发现其实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疼。

    至于徐北游?

    在萧知南看来,他当然算不上什么好人,至少比不得文绣。不过这家伙却是难得不矫揉造作,萧知南见惯了各色道貌岸然的伪善角色,特别中意徐北游这一点,尤其是他身上还有未被世俗完全磨去的质朴气,说是守礼君子也好,还是不开窍的木头也罢,总比那些看似专情实则满肚子男盗女娼的货色要强出太多。

    萧知南出生在天底下最大的府第中,在那儿见了无数牧守天下的王公将相,其中有英雄,也有枭雄,更不乏跳梁小丑。也见识过许多让她事后才会惊醒甚至背后发冷的勾心斗角和阴谋诡计,许多次,若不是因为她是公主殿下可以高居局外,若是她也是入局之人,恐怕她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正因为如此,她才厌倦了那些无休无止的争斗,她想退出去,可她也明白自己退不出去,这里有全天下最大的院子,也有全天下最大的规矩,两者相加便构成了一个最大的牢笼,从来都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更何况,她也不是无欲无求的圣人,真让她放下这份富贵去做一个乡野村妇,她也未必能做得到。

    所以她就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找一个足够可靠的男人站在自己的身前,替自己遮风挡雨。

    祖母林银屏去世的那一年,刚好是她出生的那一年,在她出生后的三个月,太后林银屏薨。如今的她只有二十一岁,但她真的有些累了。

    她想找一个男人,可以躲在他的身后安静休息,至少可以夫妻齐心,相互扶持。而不是找一个端木玉这样的野心勃勃之人,夫妻两人之间继续没完没了地勾心斗角。

    徐北游静静地守在门外,直到银烛和萧元婴过来之后,他才悄然离去。

    午后的阳光格外和煦,徐北游漫步于鸡鸣寺内,兴许是沾染了许多佛家气息的缘故,心情竟是难得的平和舒畅。

    就在徐北游走到后寺的碑林处时,一抹黯淡杀机骤起,在这片祥和氛围中格外显眼,好似深夜中的明灯。

    下一刻,在徐北游面前本应是空无一物的地方突然泛起一阵如同水面波纹一般的涟漪,仿佛是轻纱被掀起了一角,一道细长剑锋从中无声无息地伸出,刺向徐北游的心口。

    若是之前的徐北游面对这猝不及防的一剑,断然没有躲过的可能,最多就是勉强偏开心口要害,也难免要落一个重伤的下场。但如今的徐北游已经跻身鬼仙境界,从凡俗武夫变为货真价实的修持之人,境界修为堪称天翻地覆,即便此番出行未带剑匣,也足以有一战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