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咱们不会死。”苏绵用力拍了拍双福的肩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今岁春短,冬寒方褪,夏日的炎热便已经稍稍冒了头。

    马车辘辘压过石面,苏绵放下窗上棉帘,回头瞧着苏皓勉强的脸色,抱臂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二哥,你知不知道你这张脸上这会儿正写着字呢?”

    苏皓一怔,下意识摸了摸脸:“什么?”

    “你左脸上写着大事,右脸上写着不好,额头上写着苦大,下巴上写着仇深。”

    苏皓失笑,摇摇头道:“是朝上的事,我一时没想明白罢了。”

    苏绵今日着一身银白暗花缎面圆领袍,一头青丝用玉冠束起,精致眉眼犹带稚弱,即便作男儿打扮,也掩不住通身的清雅灵秀。

    苏皓瞧了她一眼,敛眉将帷帽扣在了她的脑袋上。

    浅纱朦胧,却更显玉容出尘。苏皓皱了皱眉,微微一叹,心头不由微微沉了沉。

    苏绵自己慢悠悠地整理着帷帽面纱,见苏皓面色沉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二哥,从出门开始你就一直叹气,到底怎么了?我带着耳朵呢,你就说吧。”她懒洋洋靠着一个玫瑰色的倚枕:“这会儿你不说,等回头我进了宫,你想说我也听不着了。”

    苏皓一怔,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昨日朝中发令,命三地再送良女入京,充备后宫。”苏皓长长地,缓缓地出了一口气:“上回选秀,距此时尚不足半载,而就在十日之前,宫中送了四十九名女侍前往帝陵,以洁净之身,忠诚之心为今上暖陵,待圣上百年归去,这些人也要悉数跟随。”

    苏绵倒吸了一口凉气:“现今大魏外乱未平,内患丛丛,他不想法子安稳天下,安抚万民,还要这么花样百出地生此劳民之举,还暖陵,难道那些无辜的女子就不是他的子民了吗!”

    “皇上一味好道,如今最为宠幸的是薛家人进上的一位郝姓道长。”苏皓嘴角抹出一线刻薄弧度,目光也倏地冷了下来:“广搜天下好女侍奉君王,祭祀上苍,是这位郝道长极力推行引动的。”

    “不问苍生,只问鬼神,怎么,他这般负尽臣民之心,将来去了,就能凭着这点子符道丹药白日升仙吗?”

    “三妹!”苏皓沉了沉气,掀开纱帘往外瞧了一眼:“今日倒是为兄先多话了,但你要记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言行举动,切勿落人口实!”

    “我知道......”苏绵方才是有些昏了头,一时忘了这究竟是个什么见鬼的时代:“如今朝中没有人拦阻劝谏吗?”

    苏皓苦笑:“如何会无人劝谏,只可惜......”可惜而今内忧外患,太子生死难料,信王又领兵在外,稍有些名望身份的,近些日子也是被罚的罚,贬的贬,即便还有人无惧生死,无视声名富贵,又怎能在此时阻拦得了人主享乐无度的意愿?

    “那我们能做什么呢?”苏绵有些无力的靠坐回去,今日得以出门的游兴也落了大半。

    “如今这情势不过是一时的,只要这阵子的纷乱过去,就能有所转圜......”苏皓说着,忽而摇首一叹:“说这些做什么,倒教我扰了你的兴致。”

    “此时扰了兴,总比什么都不知道,丢了小命要强得多。”苏绵知道家里人如今都有些矛盾,一面希望她尽快长大,一面却又舍不得让她看尽这宫中机心残酷。

    苏皓皱眉半晌,苦笑着轻点了一回头。

    “二哥是不是怕我进了宫后,会因这张脸惹来祸端?”近些时日,母亲身边的孙嬷嬷忽然开始每日前来为她整妆,从前时候,她也只是在面上薄薄涂一层香膏来养护肌肤,整日里几乎是素面朝天。但自从孙嬷嬷奉命到她的院子来侍奉,每日晨起,都会给她涂上厚厚的妆容,那妆容虽不算丑,却也有意地遮掩藏盖,很多时候,她妆完后的面色都比她原本的肤色要暗了许多。她一直乖乖听话,没有多问,心里却隐有所觉,今日的话说到了这儿,她就索性自己将话挑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