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家人久居边境,所见皆是豪爽儿女,待回了京,儿子便有些收束不住手脚,礼数不够周全完备,昨儿便因着自己的直言快口惹哭了人家的千金姑娘,从那以后他见了京城的姑娘就下意识想躲,又觉心烦,又怕唐突了人,再惹人伤心,挨人埋怨。

    今日这位身份不同,加之儿子经了昨日想得更多,忽然间便这样忸怩了起来。

    “那我就说了。”赵墨晗清了清嗓子,虽然着实不敢对姑娘家评头论足,可此时也实在不容耽搁,只好担惊受怕,期期艾艾开了口:“苏姑娘笑起来时嘴边有梨涡,牙齿也太白细,还有......”他偷觑了一眼父亲,先拱手赔了罪,才说:“姑娘进了宫,千万不能抬眼看人,你的眼睛太好看了,一看就露馅。”

    “你这个臭小子。”赵云涛没想到儿子说话还是这么莽,忙敛眉重重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会不会说话,和苏家丫头道歉!”

    赵墨晗心里委屈,但他不敢说,既怕挨父亲的揍,又怕惹苏绵的眼泪,一时间整个人委屈地缩在一起,在苏绵看来,就好像是一头大熊在装小白兔。

    “没事,世子都是为了我好,赵叔不是说了我不是个矫情人吗?我们随意说话就好,不用太过拘束。”苏绵心知赵墨晗并无恶意,这话也纯粹出自担忧之心,没什么好指责的:“那我知道了,世子还有什么嘱咐吗?”

    “没了没了!”赵墨晗眼见苏绵不仅没哭,还笑得十分好看,心里一开阔,转头冲着父亲道:“爹,你看你还不如个小丫头,我看苏家妹子不是扭捏人,你别打我了,我们自个儿自在地说说话。”

    赵云涛笑骂了他一句,见苏绵神色坦荡,毫无介意,心中更觉这丫头不俗,便也不再掺手,含笑观听。

    “苏姑娘打小五感便十分敏锐吗?”谢元一直在旁静静观察着苏绵,待她听得赵墨晗说起边境风光,双目盈盈发亮时,才含笑开口发问。

    苏绵嘴角笑意未褪,在望向谢元时下意识便将态度放得十分尊重:“也不是生来如此,是近来才如此的,前些日子我病了一场,病好了,味觉和嗅觉就变得十分敏锐,能闻人所不能嗅,能觉人所不能察,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苏绵这话半是真,半是假,除却那些不能明言的,她已经十分坦诚了。

    谢元点了点头,抬手为苏绵搭脉,赵云涛见向来行止有度的谢老先生竟然没有隔腕搭脉,心中惊奇,又担心苏绵不悦。可很快,他就知自己是庸人自扰。

    那搭脉的和伸手的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就他自己在这里干着急。

    搭过脉,谢元捋须默思片刻,在苏绵耐不住出言发问时,他摇摇头道:“姑娘身有弱疾,须得慢慢调理,如今看来,姑娘心宽意阔,是福厚之相,想来无碍。”

    “我前些日子和昨晚都闻了那股香,也没什么妨碍吗?”

    这也是谢元方才搭脉的原因之一,但此刻他仍旧只能摇头:“什么都瞧不出。”

    “连先生都瞧不出?”赵云涛深深地皱起了眉,先时勉力压抑的担忧都不由冒了头:“若此物无形,设若太子如今病症当真为此物所妨,那岂不连半点法子都没了?”

    谢元抬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姿势:“镇定些,你心乱了。”

    赵云涛阖目浩浩长叹,到底也没有再开口多言。

    马车很快就到了宫门之外,苏绵再整了整衣装,在心里默记了几遍规矩和要紧之事,这才提着药箱,微微垂首含胸,跟在谢元身后踏进了宫门。

    谢元虽上了年岁,须发皆白,身姿却犹如一树白杨,道骨仙风,瞧着像是随时都要超脱俗尘,临风而去。

    他言行举动颇有高士之风,洒脱不羁,无拘无束,见识广博,言意深远。苏绵虽与他相处不多时候,却已不由将此人当做了极要敬重的良师长亲。想来凡俗中人得他一二提点,也总该十分受用了。

    苏绵一路不敢抬头,只跟着身边人的动作走走停停,前头引路的不知换了几个,待她弯腰缩背得几乎全身酸痛后,才听赵墨晗在身边低声道:“好了,可以松一松劲,没有外人了。”

    苏绵头晕脑胀地抬起头来,还未看清眼前景象,脚下就不由趔趄了一步。赵墨晗紧着扶好她,叹了口气道:“你这身子骨不成啊,我家里有几套强身健体的招数,回头我让人送到你家去,身体好了,旁的事才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