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长梦亦是如此冗长,像是一生那么遥远,看不到尽头!

    穆山只觉自己成了一个孤独的旅客,独自行走在一段永远都走不到终点的长路上,走走停停,沿途的风景,是一些深埋在心底,却又被刻意遗忘的画面。

    那是一个美得如诗如画的女子,细眉如柳,仿佛带着一股三月别离的淡淡惆怅;明眸善睐,宛如天边的皎皎明月,清亮优雅;薄而粉红的嘴唇,似是头顶缓缓飘落的桃花……

    自己就站在黑暗之中,像是一个旁观者,静静的看着,看着年少之时的自己,偷偷的躲在桃树后,带着满腔的爱慕和欢愉,用一种永远都看不够的目光,贪婪得盯着她身影。

    她是谁……

    为什么我会想不起来……

    穆山只觉脑海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涌,繁复的记忆,犹如春蚕吐丝般,层层将自己包围起来,艰难的等待着破茧而出的时刻。

    画面挪移,眨眼就到了江边,自己被无数把玲珑剔透的长枪所贯穿,鲜血染红了雨水,染红了视线,唯有那把快速刺来的长枪,即将了却自己的性命。而在生死一线之际,依旧是那个美丽的身影,像是一只在狂风之中兀自煽动着翅膀的蝴蝶,那般的脆弱,却又那般的坚强,宛如巍峨高山般挡在自己面前……

    她到底是谁……

    丝丝的疼痛,像是一只蛮横的手,要将所有的迷惘和疑惑,强行从穆山的记忆之茧中抓出,仿佛要将他的脑袋一分为二,如此的疼痛,却又如此的畅快!

    飘洒如雨,雪白中透着淡淡粉红的花海里,自己正将她紧紧的揽在怀里,握着她芊白如玉的手腕,缓慢而又凝重在三生树上刻划着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仿佛注定的命运和姻缘……

    我,我……,我是伏寿,不是秀娘……

    恢弘皇宫中,禁卫重重包围之下,自己却只能听着她在否认自己的身份,即便明知她是在撒谎,言不由衷,可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像是面临着天塌地陷的决绝而又无能无力……

    很想就此放声呐喊,可即便吼踏了山河,又能如何!

    很想就此逃离,却又骇然发现,天地之广大浩瀚,却似是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

    不,不……

    穆山不断的挣扎着,像是一个溺水的人,费力的探出双手,企图抓住水面最后的一根稻草。

    “穆山,穆山……”隐隐约约中,穆山仿佛听到有人在耳边呼唤自己,眼前所有的黑暗,仿佛化为一张面容,一张刻骨铭心,相思缱绻却又被刻意遗忘的容颜……

    “不,你不是伏寿,不是伏寿……”深埋生命长河之中,经过岁月砥砺的名字,于此时此刻,仿佛洪流呼啸的声音,不断的壮大,不断的澎湃,经由穆山的咽喉,经由穆山破茧而出的记忆,百转千回的呼喊了出来:“秀娘……”

    穆山陡然从床榻上坐起,虽是酷寒的深夜,然而身上的衣襟却已被汗水所打湿,胸膛像是风箱一样剧烈的抽动着,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穆山,你……”司马雨尘伸出的替穆山擦汗的手突兀的僵在空中,微微的颤抖着,似是面临了最为可怕的危机,不知所措的停在穆山面前。

    “我……”穆山像是魇着一般,弓着腰,怔怔的坐在床榻上,片刻之后才转动僵硬的脖子,看着身旁的司马雨尘,眼中有着无限的歉意,无限的温柔和缠绵:“我都想起来了……”

    “怎么可能……,为什么……”司马雨尘喃喃自语着,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手足无措的摇着头,想要否认这个事实,想要逃避这个事实,却又凄然的发现,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为什么偏偏会在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