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外三省,设巡抚,另设一东三省总督,节制三省巡抚。原有三省将军,尽皆裁汰……”韩荣看了几次说贴,目光里,明显多了几分神彩。

    “冠侯,你这说贴里有骨头。表面上是在说大金自己的行政,实际是冲铁勒人去的吧?若是三省将军尽数裁汰,之前盛京将军与铁勒人签的条约,也概则作废,不能再提,一切又得从头谈起。再者,总督设立,必带标营,带大军到关外……这可是要碰一碰铁勒人?”

    庚子新败,韩荣对于碰铁勒人,自然是心有余悸,或者说,自两宫以降,现在都不怎么想得罪洋人。至于构兵之事,更是不敢提起。与阿尔比昂等国相比,铁勒近在咫尺,尤其不好招惹,一旦两国交恶,铁勒雄兵骤至,江山即有倾覆之险,若非赵冠侯为心腹,韩荣怕是就要训斥其一番贪功冒进,不知好歹了。

    赵冠侯点头道:“中堂明鉴,卑职这说贴,确实有朝铁勒人去的意思。三省于我大金,是绝不可能交涉的龙兴之地,怎能使其陷于夷人之手?是以,任何协议,都不能承认。眼下,扶桑铁勒两国交恶,战事一触即发,这个时候,正是我们收复关外的好时机。这份说贴只是个幌子,为的就是方便我大军出关,见机行事。”

    扶桑欲与铁勒开战的事,韩荣自然也有知晓,扶桑方面的情报工作,也开展到了韩荣身边。希望韩荣以中堂身份,左右朝局,使大金站在扶桑一边,组成联军共同对抗铁勒人。但是韩荣显然没胆量答应此事,或者说,战败之后大大金,已经失去了再向强邻挑战的勇气。

    “我也不瞒你,扶桑铁勒要开战的事,朝廷已有所闻,且朝内已经有了成议,局外中立。在关外划定中立区与交战区,我军严守中立区,不得干涉两国战事。两伙强盗,在主人家火并,做主人的只能坐壁上观,却不能干涉,这实在是让我……愧对祖宗!”

    此事乃是自和约议成后,又一件极为窝火的事情,韩荣念及此,又是一阵气喘咳嗽,半晌才缓过这口气。赵冠侯等他将气喘匀才道:

    “中堂所言极是,自古以来,哪有两国在第三国开战,还要第三国中立的道理。卑职起于江湖,对于江湖的事,还是知道的。两伙泼皮争一个码头,在码头上开打或是支油锅、摆铡刀。最后不管谁输谁赢,码头的挂钱总是要出,甚至要出的更多。若想不出挂钱,那码头就得自己出面,与混混们摆开阵仗,见个高低。我国若是这回全无作为,扶桑铁勒不管谁胜谁败,整个关外,怕是依旧不为我们所有。这中立二字,说固然可以说,但是做起来,我们怎么也要有所倾向。”

    “话虽如此,可是事关重大,谁敢做决定?一旦支持的一方战败,胜利方追究责任,我们怕是就应了少荃临终时的话,每多一次构衅,就必多吃一次亏。”

    “中堂放心,支持谁,自然该当慎重。但是绝不至于押错宝,就输光老本。这一宝,其实并不难压,恕卑职直言,此宝的关键还在我们,我们支持谁,这一宝谁就稳赢。不支持谁,谁就稳输。铁勒、扶桑,皆是客军。铁勒人在关外倒行逆施,又要推行黄铁勒计划,将大批铁勒国民移居关外,强行侵夺我国土。百姓对其恨之入骨,民洋不能相容,其兵力虽多,但是实际却是四面受敌。扶桑以吊民伐罪的名义出现,更容易获得人心,可如果朝廷支持铁勒,则百姓畏惧官府,不敢与扶桑合作,他们的名义打不出去,就也成了客军对客军。而假设官府什么都不做,则民心就会落入扶桑人之手,未来扶桑人在关外,会比朝廷更受欢迎,这同样也不是朝廷之福。”

    韩荣点点头“你说的这些,倒也有道理。可是,如果我们支持扶桑,扶桑有可能取胜么?铁勒毕竟是强国,兵力,国力,都比扶桑为强。而且自来,我黄皮肤就没有战胜过白皮肤的先例……”

    “若是两国决战,胜负难料。可若是关外之战,扶桑人的赢面,则在六成以上。”

    赵冠侯早有腹案,将扶桑人的优势一一阐明,尤其又讲到扶桑人筹划已久,将关外地形绘制成军事地图,韩荣听后,面色几变。

    “好两群贼子,在他们眼里,我大金就是一块肉,谁想吃,就吃一口。这个吃,那个就要去抢,但就是没人把我们当一回事。擅自跑到我们的国家,画起我们的地形图来,这简直岂有此理!”

    “正是如此,扶桑人狼子野心,如果不给他们一点警告,让其知道我大金的实力,将来他们所做的,恐怕要比铁勒人更坏。据卑职所知,扶桑有个黑龙会,核心就是要到黑龙江去,将我们的国土,变成扶桑的领土。这与铁勒人不过五十与百步,哪一家都是敌非友。要想让他们知难而退,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们先展现出实力与决心,使其意识到,我国并非软柿子,若是强自兴兵,不过两败俱伤。他们也就不敢随意启衅。”

    韩荣思忖片刻“你且退下去吧,我想一想,再来做个道理。这份说贴你留下,回头我与手下人,议上一议。”

    “卑职告退,中堂一定要保重身体,不可操劳过度。这药记着定时吃,若是吃完,卑职再送。”

    赵冠侯告辞出去不久,福姐就从外面进来。婚期将近,她也不像过去那样活泼,开始学着像个大家闺秀那样,走路裙幅不动,讲究个仪表得体。来到房中,先给父亲施了礼,随后问道:“阿玛,女儿的恩人刚来过了?”

    “是啊,给为父送了些药,还有,留下了这个。”

    福子先看了药,后又拿起说贴看了几遍“阿玛,看你的人很多,但是送的东西,也不过就是人参、首乌一类的补药,至于荐医的一个未有。说起来,还是赵大人有心,一下就送了这么多药来。还都是洋药,上面的字我也认不完全,但对您的病,都还对症。”

    “是啊,他是个实在人。不像其他人在官场里历练的久,已经练的圆滑了。交情不到,不肯荐医,生怕给自己招上麻烦。这份人心,我倒是领的。只是这药……吃不吃已经没什么用了,只要能看着你出阁,阿玛就能闭上眼了。”

    “阿玛,您说的这样的话,女儿怎么敢嫁?”福子坐在韩荣身边,眼睛里满是泪水,韩荣摇头道:“傻妞,人活百岁,总有一死,阿玛的身子骨,就是这个样子,早晚还不都是那么回事。你别难过,这药我会吃,怎么也得看着小五把你娶过门再说。”

    “阿玛,您说这话,是拿刀扎女儿的心呢。您的身体好着,不过是一点小病,这洋药好用,只要您按时吃,总能治好。您要说看女儿出阁,等五爷一回来,我就跟他成亲,给您冲喜。一冲,您的病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