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冠侯反倒不急,朝两人一笑“二位,我觉得,这个问题,不该谈的那么草率。£∝电厂的选址以及电力的优先供应,都是要仔细斟酌的问题,我们不必急于这一时。我们总督衙门的一品官席,乃是不可多得的珍味,如果我是二位阁下,就一定不会错过。在那之前,我们应该放松一下,喝一点咖啡,具体的细节,可以慢慢谈。”

    韩荣朝赵冠侯招一招手“冠侯,你先随我过来,我有话问你。”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一旁的小花厅,韩荣的面色一沉“赵冠侯,你可知罪?”

    “大帅,卑职事先未曾请示大帅,实在罪该万死。只是事在紧迫,卑职于电厂之事,虽有个谋划,却只是个大概。如果事先说出来,恐怕大帅的幕友那里,便首先过不了关。是以卑职只好将谋划放在心里,事先未曾奏禀。若是能够说服洋人放弃索赔,这电厂之事,本也不必提。可是洋人态度坚决,执意索赔,卑职无奈,也只好出此下策,实是无奈之举,请大人见谅。”

    韩荣的面色依旧难看,但还是摆摆手“起来说话,你跟我说一下,你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好好的说什么电厂?现在把洋人的心气撩拨起来了,我再想说不成,怕是洋人那里先不饶我。在天子脚下搞出个电厂来,到时候民间纠纷不断,给我找出无数麻烦暂且不提,你就不怕朝廷震怒,降罪下来?”

    “大帅,下官之前也了解过,这供电一如铁路,在京城,都有人弄过。老佛爷的颐和园里,一样装着电灯。只是就像您说的,皆不成规模,所用范围亦十分有限。可是,在泰西,电厂却是发展的极快,洋人家里用电灯,还有夏天的风扇,都是以电为能。实在是一件好东西。盛愚斋在松江办电报,再早办铁路,哪一件,也都是祖宗没有成法,敢为天下先的事。大帅如今乃是疆臣首领,权柄威风,岂是区区一个盛愚斋能比,他能办的事,我们为何不能办?若是修成电厂,日后京城中提起办洋务来,您的名号便是第一。”

    韩荣哼了一声,并未做答,似乎对此不屑一顾。但是赵冠侯却心知,他不肯说话,就已经是被自己说动了心。若不然,何至于让自己说这么多,只一挥手,将自己赶出去就是了。

    正如赵冠侯所料,韩荣并不保守,事实上,他才是京城里第一个用电灯的人家,就可知其开化。这次洋务的艰难,也是实打实的存在,翁放天这一击,打的就是他左右为难。既不能战,又不让他和,逼着他挂冠辞职,收回北洋兵权。

    他相信翁放天正在用尽办法找自己的岔子,若是这次赔款,且被他抓住痛脚,言路上一定放不过自己。即使借贷洋债,也一样有后患,是以,赵冠侯咬住不赔款,于他而言,确实是在帮忙。

    再者,就是赵冠侯提到盛愚斋,也确实戳中韩荣的心事。不管论出身还是资历,盛愚斋都不能与自己相比。

    可就是因为追随章合肥办洋务,又在松江办电报局,现在把个电报局这个聚宝盆控制在手里,外人万难插手。就连一本万利的铁路,也被他所把持,这修路巨款,重利都在他手里,外人只能分点汤水。自己一个疆臣首领,军机大臣,反倒是不如他来得方便,这确实让他心内有些恼火。

    但是电厂事关重大,他轻易之间,也难下决定,一时间,却也难以决断。

    “大帅,请容卑职斗胆一言。如今津门地面难民众多,如果不妥善处置,难免再生变故。卑职想来,朝廷固然筹措粮款发放赈济,但是对比灾民,依旧只是杯水车薪。如果以兴办电厂名义,挪出一笔款项,也可以先行发放赈济,稳住局势。再者,兴办电厂,就需要大批工人,以工代赈,又可使一部分人得食。他们有了饭吃,又可以养活自己的家人,就不至于铤而走险,不至于旧事重演,触怒洋人。”

    “你说的这一点,本官已经想过了,早已经移文山东巡抚,让他想办法,把他的子民弄回去。又行文朝廷,着令河南巡抚妥善对待,用不了太久,津门地面的流民可去大半。这修电厂的好处,若只有这点,本相绝不会答应。”

    赵冠侯连忙道:“大帅,修电厂的好处,当然不止这一点。虽然是我大金和洋人合资办厂,但实际上,我们并不需要出多少现款,主要可以用土地来支付。其余工料等项,亦折算到款项之内,洋人所谓赔偿,我们以这部分就足以支付。而且,即使是现款部分,也不需要我们自己出钱,而可以官商合办方式,招商入股,筹措资金。”

    “官商合办?这不是章桐当初搞的那个船厂的办法?”韩荣想起当初章桐办船厂,又商办又官办,往来腾挪,几经倒手,就让数以十万计的白银去向不明,多半落入自己腰包之旧事。心内一动,这笔生意,要是这么个做法,倒是值得自己冒险了。

    洋人想要办电厂,土地就是大问题。租界自有地界限制,并不能随意扩张。而洋人想要买地,地方上一来百姓不愿意出售,二来索价亦高。

    是以大金的地价折算时,也定的较高。可是官府征地,与洋人不同,只不过象征性给些钱财,便发官军征收,兼之现在杀流民杀的血流成河,此时征地,地价更低。一进一出,这里大有可做手脚处。

    另一则就是工料,慈喜太后修颐合园,所费钱财不知多少,园子就仿佛个吞金巨兽一般,吞噬着海量金银,竣工之期遥遥无期。可是内务府,乃至材料商,不知道出了多少富户。

    土木不可轻动,这个电厂虽然不能与园子比,可是一修起来,自己手上,也是很能发一笔财的。韩荣的心终于被说动了一些,看着赵冠侯道:“你可曾想过,本相说的那些问题?若是有人以此攻讦,又该如何?”

    “大帅,电厂一如过去的铁路。当初我们修铁路时,朝野内外,清流疆臣,不知多少人视之如猛兽。可如今,铁路修了不少,其利有目共睹,可见这事,要做,就能做的成。电灯目前还通不到华界,电死人的事,还提不到日程上。再说,先拿洋人练练手,我们自己在旁边学着,要是学会了这修电厂,管电灯,咱们自己将来办起来也方便了。就拿那伦敦道的发电机说,只那么一转,尼德兰领事馆那的灯泡,照明足抵的上一千支蜡烛。大帅请想,要是我们用一千支蜡烛,先不说烟火气,就是回禄之险,就让人防不胜防。若是有朝一日,您这里也通了电灯,晚上办公,也就方便许多。”

    “你少跟我提电灯,本官家里就用着电灯,颐和园里也有,我见的多了。你说的这些,我承认是个道理。但是本官这里,也有我的道理。一旦通了电灯,那些卖蜡烛、灯油的,又该任何过活?当年修铁路,朝廷想的,就是那些赶车行船的人,如何生活。现在办电厂,我也要先想想他们。”

    赵冠侯倒不曾想,金国官吏并非自己想象的那么颟顸,亦有过人之处,这番话说的,也极为务实。好在他亦有准备,连忙回奏道:“大帅,此事亦不为难。咱们的电,是通到租界,华界并不供电,那些人的蜡烛油灯,也卖不到租界,并无影响。将来咱们华界用电时,把这干人招到电厂做工,也可安抚。这洋人的电厂,未必修的很大,管不了整个租界,等咱们的电厂修好后,他们说不定还要用咱的电。再者正如铁路,我们先学会修,免得守制于洋人,而不能归自己。大帅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