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府虽在钱塘江底,却是以仙家手段,依托钱塘江雄厚的水脉灵气自虚空中造化出的一处洞,不仅外有玄妙阵法守护,府内更是自成一方世界。许宣三人在一个宫娥的带领下,穿回廊,过假山,入楼阁,只见沿途珍珠如土、金似铁,一股土豪气息扑面而来,府内虽然灵气浓郁,却全然没有仙家福地洞的出尘之感,黄澄澄、白花花、亮晶晶的各色光芒,晃得人双眼发昏。虽然上月许宣曾经阳神出体,悄悄潜入过一次,但那时是为试验自己神通法术,全副心神都在敖应身上,自然没有心思注意其他外物。今日心境变化,才有心情细细观察,心中不由叹道:“真是可惜了这处洞府,灵气如此浓郁,若用来种一些灵药、仙果难道不好?非要用些黄白之物点缀其间,连一棵仙草都是翡翠、白玉雕琢而成,当真是暴殄物。也不知道陆水河、洞庭水府,甚至是四海龙王的水晶宫又是怎样一番光景,是否也如钱塘水府一般富贵之气逼人。”心中胡乱想着,许宣瞥了一旁柳牧之一眼,见他神色淡然,没有半点动容之色,好似曾经来过一般,便低声问道:“柳兄莫非曾经来过?”柳牧之摇摇头,道:“不曾来过,此番也是第一次来,倒是洞庭水府确实去过几次。”许宣一听,好奇问道:“洞庭水府也如这里一般,嗯……富贵吗?”柳牧之伸手在道旁栏杆上栩栩如生的鎏金狮子上拍了拍,道:“许兄的是这些黄白之物吧,他们龙族都是这般,便是四海龙神也一样。他们坐拥一海一江,若不得昆仑仙山五帝诏书,永世不得飞升昆仑仙山,偏偏性命又极悠长,闲来无事不免将精力放在这点爱好上了,不足为怪。”一旁白素贞道:“不得五帝诏书,不得飞升昆仑?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若是这般,岂不是每五百年就要历一次劫?”柳牧之意味深长的点点头,道:“正是,钱塘龙君已经渡过七次劫,故而早将肉身炼得比不灭仙身也毫不逊色,所以在下也很奇怪,到底是谁竟能无声无息间一剑砍下他的头颅。”七次劫,那就是修至练神返虚大圆满后,起码在人间滞留了三千五百年!许宣暗自咂舌,心道,这岂不是温水煮青蛙?劫威力一次更胜一次,想不到龙族当初反戈一击,最后却换得这么一个结果。先是自钱塘龙君这代之后,不能再修行洪荒妖族功法,需渡化形劫才能成就真龙之身,再以每五百年一次劫逼迫,想来即便是四海龙君,也未必能抗过九次劫吧。前面带路的宫娥似是听到了他们窃窃私语,冷着脸回头道:“水府重地不得大声喧哗,今日是我家龙君葬之日,三位在水府中这般谈论逝者,只怕有些不妥吧。”柳牧之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口中道:“姑娘莫怪,二叔骤然辞世,我心中也甚是悲痛,刚刚那些只是在猜测到底谁是凶手罢了,还请姑娘海涵。”“二叔?”宫娥疑惑地看了这个极有魅力的黄衣男子一眼,确认自己确实不曾见过他,不由问道:“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在何处仙府修行,自龙君脱困时我就在他身旁服侍,却从未见过公子。”

    柳牧之道:“柳牧之,我常在北方,已经数百年不曾南下,姑娘自然不识。”宫娥点点头,不再多问,她虽是最早跟随敖应的那群宫娥,但如今敖应身死,她们也就失去了靠山。这个名叫柳牧之的男子,既然得有鼻子有眼,或许真是龙君亲戚,哪里是她一个宫娥能够得罪的?许宣见状,开口问道:“姑娘,不知今日水府中来的宾客有哪些?”宫娥一面迈着碎步悄然疾走,一面低声答道:“五湖大龙神都来了,七河大龙神也来了三位,四海龙君虽未亲至,但也派了宫中太子前来。除此之外,各处水府正神来了百余位,三山五岳中与水府交好的人族修士也来了二三十个,他们许多各自都带淋子,约莫应有三四百人。”许宣心中一动,又问:“不知七河大龙神来的是哪三位?”宫娥道:“来的是珠江、长江、海河三河大龙神。”许宣点点头,似是随意地道:“自黄河夺淮一来,淮河水系就日渐紊乱,更没了水族正神,黄河水神如今是柳毅,他难道没来?辽河、松花江地处偏远,想必也是因此才未曾过来,看来你家龙君人缘极广,面子也是极大啊。”宫娥脚步微顿,深深看了许宣一眼,片刻后,又疾步走在前方带路,与许宣并肩而行的柳牧之眼中却带上了一抹笑意。一行人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才来到一处极宽广的空地,地上那些翡翠花朵,金枝玉叶已经被尽数铲除,垒起了一个高约百丈的祭台。一条宽约两三丈的笔直大道,从祭台底端绵延至几人脚下,大道两旁百余根青铜华表,其上游龙飞凤栩栩如生,顶端各自垂下丈许白幡,将气氛衬托得更加肃穆、悲牵大道两旁已经站着数百名形容各异之人,俱是面带悲切之色,仰头望着山般的祭台上那尊巨大青铜棺椁。这时场中俱静,三人一至,就被祭台下的敖磊瞧了个真切,当即俯身在一旁三娘耳畔低声言语了几句,扬了扬下巴,伸手朝许宣三人那里指了指。顿时,场中众人纷纷侧目,都将目光投了过来。看着大道尽头的许宣三人,三娘的目光有些复杂,嘴唇蠕动几下,终究没有什么,只是略微侧过头,垂下眼帘,一言不发。敖磊见状,又看了看身旁的洞庭龙君敖荆,太湖龙君敖泽。见两位龙君都自沉默,仍旧静静听着一旁司礼水族念着祭文,他心中虽然心情复杂,也只能强自镇定,学着母亲的模样,眼观鼻,鼻观心,伫立原地。“三位的名帖呢,能否给奴婢看一看,场中位置都有定数的。”似是被场中肃穆的气氛感染,宫娥的声音又了几分。许宣取出名帖,宫娥拿着看了看上面的名字,问道:“公子便是许宣?”见许宣点头,宫娥又对白素贞道:“姑娘就是白素贞吧。”白素贞含笑称是,宫娥有些不善地看着柳牧之,低声喝道:“公子又是何人,您既称龙君为二叔,怎会没有名帖?”柳牧之淡然一笑,道:“我称龙君一声二叔不假,但确实未曾收到水府邀请,今日过来算是不速之客吧。”宫娥见状,俏脸不由涨得通红,今是龙君葬的日子,何其重大,若让台上那两位龙君知道是自己将这个“闲人”带到此处,只怕事后不会有好果子吃。心中正纠结到底是请兵士将这人心哄出去,还是故作不知,将这事隐瞒过去,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你下去吧,他们三个自有我来安排。”宫娥慌忙回身,就见刚刚仍在台上的敖磊,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一旁,正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这个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