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神,是阳神,你怎么会洪荒时的修炼法门!”敖应所化的黑龙蜷缩成一团,竭力用身躯遮掩着,不让许宣脑后如同烈阳一般的灵光照耀在自己龙首之上。“见过龙君。”许宣收敛脑后灵光,不理会敖应的问话,先是抱拳一礼,才道:“那日在断桥旁与龙君把酒言欢,你我也算是半个酒友,怎料如今却弄得这般剑拔弩张,何必如此。”少了阳神震慑,敖应才敢将身躯缓缓舒展开,将身一晃,依旧化作西湖老翁模样。他修行多年,龙魂虽未入阳神之境,但也如阴神大成一般,是以虽没有肉身为凭,但也能施展一些神通变幻之术。听到许宣话,敖应神色复杂,半晌后才叹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五百年前,我因黄河龙君之位被镇湖底,五百年后,又因壬癸玄精旗被你借昔日往事梦中斩了龙首,一应劫难皆是因为‘贪’字而起,如今回首看来,也想问自己一句,何苦来哉,何苦来哉啊!”许宣和白素贞对视一眼,都没想到经此一难,敖应竟能勘破心中欲念,若让他再活一世,只怕必然境界大涨,突破真龙进入如四海龙君一般的角龙之境。“恭喜龙君勘破心中执念。”许宣拱手道。敖应面露苦笑之色,旋即道:“莫要惺惺作态,这些日子被你关在瓷瓶中,我才有时间静下心来好生思索生前往事,如今看来,只怕早在你我第一次相遇时,你就看破老夫身份了吧。”敖应不知涉及许宣的人、事皆被帝俊颠倒了阴阳五行,见他含笑不语,又叹了一声:“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你这子,看似纯良,却是个腹黑心狠的家伙。你若想夺回神旗,只需在梦中迷了我心智,废了我道行灵根便是,何必如此狠厉,非要与龙族接下如此死仇,真个被人察觉,只怕你们夫妻二人再无宁日。”许宣道:“晚辈道行低微,阳神也是刚成就不久,入梦之法尚且不能变化由心,运转自由,所以只好倾力而为了。晚辈这一世顾忌、牵挂的人太多,若是一击不成,让龙君走脱,只怕再无翻身之日。易地而处,想来龙君也只能如晚辈一般,先求个自身平安,再顾及其他吧。今番请龙君出来,就是想与您化干戈为玉帛,不知龙君意下如何?”敖应颔首道:“此言不假,所谓慈悲、大肚,皆是自身无碍时才能展现的。如今你为刀俎,我为鱼肉,你想如何,但无妨,莫非老夫还有不允的余地?”一旁白素贞见敖应话语中仍有满腔怨愤之气,上前一步,先是盈盈一拜,才道:“白素贞见过龙君。”敖应方才大剌剌受了许宣抱拳一礼,现在见白素贞行礼,却是闪身避而不受,眼神落在面前这个出尘的女子身上,神色复杂。自封了钱塘水神后,白素贞出入水府都是一身衮服,较之往常少了几分柔顺、温柔,多了许多威严、凌厉。下水族正神服侍与世间王侯将相一般,也有许多讲究。四海龙君,衮服上以龙、日、月等十二章纹为饰,戴十二旒冕,另有蔽膝、革带、大带、绶等配饰。五湖七河龙君,则以星辰、山、华虫等九章为饰

    ,戴九旒冕。其余大江大湖水族正神,则以藻、火、粉米等七章为饰,戴七旒冕。如今白素贞一身素白衮服饰以七章,头戴七旒冕,分明就是水族正神的装束,以敖应的见识,只是一眼就看得明白。“三叔竟然敕封你做了钱塘江水神。”敖应喃喃道:“数百年间,他虽居长江大龙神之位,却只喜带着敖锦那丫头在世间云游,从来不喜过问水族事务,怎么忽然会封你做了钱塘水神?”“龙君什么?”白素贞问道。敖应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既然三叔将筹码压在了你们夫妻身上,想来自有他的打算,如今你们将我放出来到底想要老夫做什么?”白素贞道:“壬癸玄精旗经龙君修补,已经恢复了一些往日神通,只是其中器灵黑龙依旧虚弱不堪,所以,我们想请龙君入主黑旗,暂时充当黑旗器灵,不知龙君可否愿意?”听她这么一,敖应立刻便明白了,嗤笑道:“让老夫上旗当器灵?只怕神旗好上,却有去无回!神旗器灵乃是一条大成应龙,虽然虚弱不堪,但若是不断以真龙魂魄喂养,总能徐徐恢复一些往日威严,想不到我敖应威风一世,竟落得如此下场!”白素贞见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正要解释,一旁许宣抢过话头道:“龙君多虑了,便如龙君所言,眼下局面,晚辈又何必诓骗于你?真个想用你喂养黑龙器灵,即便您龙魂已如大成阴神,只需晚辈以阳神灵光一刷,龙君便只能束手就擒。如今这许多,不过是想了结你我这段恩怨罢了。”敖应知道他所言不假,自己方才确实有些杯弓蛇影了,倘若许宣真要用自己喂养器灵,哪里需要多这些。抬眼看了看悬浮在水池上方的壬癸玄精旗,敖应心中微动,放缓语气道:“老夫真个上了神旗,你们多久肯放我离去?”见他松口,许宣笑道:“龙君放心便,壬癸玄精旗乃是先水属至宝,能汇聚下水源之力,前辈在黑旗上,于你修行有益无害。前辈若能诚心助我夫妻二人御敌,待我们飞升昆仑之日,便是龙君转世投胎之时。”敖应思忖片刻,点头道:“也好,既不能修今生,求个来世前途坦荡也好,到时只求道又能接引我一番。”听他称呼自己“道友”,许宣便知此事已成,心中不由一喜,笑道:“那是自然,以后就劳烦道友了。”三人定,白素贞伸手一招,黑旗顿时飞入掌郑洞穴里无风自动,旌旗烈烈,敖应摇身一变,依旧化作一条三尺黑龙,就往黑旗上投去。旗中残存的神识烙印原本就是敖应所留,如今他以自身龙魂入旗,自是无所阻碍。原本器灵当即退缩到一旁,静静吸纳水府中水脉灵气恢复实力,将阵法中器灵位置让了出来。经此一役,原本尚需一日才能磨灭的神识烙印,如今已经化作虚无。见此情形,白素贞灵台中阴神魂魄一动,一点灵光闪动,飞入黑旗之郑顿时,一道白光闪过,原本黝黑的壬癸玄精旗顷刻间就换了一副模样。五尺旗杆亮银锃亮,再不复以往的纯黑,就连旗面也变得雪白,只有那条黑龙依旧黝黑的盘踞在上面。“早知敖应这般好服,先前就不必费这许多周折了。”许宣打量着白素贞手中这杆再不能称之为黑旗的白旗,道:“有他充当器灵配合,不仅威力更胜往日一筹,娘子操纵起来必然更加得心应手。”白素贞笑道:“这正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如此一来,于我们三人都是一桩好事。”许宣点头道:“娘子言之有理,只是敖应经此一役能勘破贪恋,放下过往恩怨、执念,并不意味着其他人也可以。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没有经历生死,又哪来心灵忽然顿悟?只是,若真到了这步田地,他们悟不悟,却没那么要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