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云层遮去了月轮。

    无星的盛大夜幕,终于失去最后一丝光芒。

    空寂的室内,紧闭的窗帘宛如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阻隔了光线落入这个房间仅剩的可能性——这无疑是血族最钟爱的环境。

    黑色那样浓郁,纯粹得没有丝毫杂质——分明应该是吸血鬼视物的最佳条件,千夜咎却只觉得眼前一片漫无边际的漆黑,无论如何睁大眼睛,都再看不见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物。

    心脏像被砸开一个巨大的豁口,疼得浑身麻痹,似有暴风雪接踵而至,灌进胸口的破洞,将四肢百骸都冻得僵硬冰冷。

    耳畔回响着玖兰枢与一条麻远的对话,声音由小到大逐渐扩散开来,交杂着沉闷的风声与尖锐的呼啸,最后变为足以令人发狂的轰鸣,暴躁喧嚣、以摧枯拉朽之势,攻击着残存的理智。

    直到门被推开的声音传来。

    千夜咎动作迟滞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走进来的玖兰枢。

    视而不见地绕过呆立于厅室中央的千夜咎,玖兰枢走向窗畔,拉开窗帘,放进重新穿透云层的月光,而后转身取过放置在书桌上尚未处理的文件,兀自走向长椅,慵懒地躺下来,仿佛未曾经历过方才那令人恼火的一切,若无其事地拆开信封,取出其中的信纸开始阅览,从始至终,都没有给过千夜咎一个多余的目光,全不在意随后说出的短短几个字,造成了怎样的重击——

    “你可以走了。”

    平缓的、漠然的、毫无感情的声音,通过鼓膜传入神经,却像重磅炸弹在脑海中爆开,伴随着震天动地的轰然巨响,使千夜咎整个大脑沦入撕心裂肺的惊惧之中。

    即使拼命攥紧双手、指甲都深深扣入掌心,也压抑不住自心底升腾而起的寒意,蔓延全身的战栗根本无法克制,甚至能够听到他牙关相撞的咯咯声,在静谧的室内尤为清晰。

    不知什么时候,纸张翻动的响声已经停止,玖兰枢执着书信的修长手指,此时正微微收紧,在纸张上压出数道深深的折痕。

    而后,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将手中的东西随意丢在地上,仿佛已经疲惫到极致,倦怠地闭上眼。

    ……

    早园琉佳静静站在玖兰枢寝室的门前,紧闭的大门如同君王的心扉,似乎永远都不会对她敞开。

    姣好的面容上浮现出浓烈的担心与愧疚,她又想起刚才玖兰枢护在他们身前的情景,那道背影清冷孤傲,又如同山岳般强大坚实,显然是为了保护他们,才纡尊降贵,对着一名LevelB躬身致歉——只是在脑海中稍微重现当时的场面,就心疼得无以复加。

    ——即使内心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重压,如果现在敲门进去,一定又会看见玖兰枢一如平常、淡然温柔的模样……这样的君王,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

    就在她纠结于是否应该鼓起勇气,去打扰玖兰枢这片刻安静的时候,门内突然传来君王倦懒的低语——

    “不管你的话,你要一直站在那里吗,琉佳。”

    玖兰枢的音色略哑,语气轻得宛如一阵微风、温和地拂过耳畔,留下浅浅的凉意,琉佳默默咬了咬嘴唇,推开门进入,行至玖兰枢身前停步,她压抑地低垂着眼,面上忧郁的表情、令人不禁心生疼惜,“关于刚才的事……我还没有接受您的训斥。”

    早已料到琉佳想说的话,但玖兰枢并无向部下过多解释自身行为的意愿,原本真的准备一直不去管,等她站够了自己回去的,然而……千夜咎惊弓之鸟般躲起来避开的举动,让他不得不着手处理此事。

    “想要被斥责吗……”注意力集中在手里的信件上,玖兰枢还是分神礼貌地配合着琉佳,微微叹息间,唇边露出无奈的弧度,“真是个奇怪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