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晚了,绯色的云霞遮住半边天幕。

    裴宛掐了个呼哨,正在远处低头啃草的乌金骢立刻撒开四蹄,朝他们过来。

    “回罢。”

    “嗯。”

    雪山巍峨圣洁,湖泊碧波澄澈,四周白桦胡杨俱着金甲,偶有林间麋鹿,野兔窸窸窣窣前来汲水……天地万物,葳蕤峥嵘,唯有一对长长的人影儿是这见证。

    ……

    裴宛搂着乌金骢的马头,说了好一会儿话,示意金喆递过手,给它嗅嗅。乌金骢姿态优美的在原地踏了几步,裴宛摇摇头笑道:“它说‘可以’,请罢!”

    金喆这两年骑术很有进益,不用扶着,自己踩上马镫,抓着鞍环,极利索地翻身坐好。

    裴宛牵起缰绳,两人一马慢悠悠往木屋走去。

    路金喆忽然说道:“有点像在浣州。”

    敬德二十年,八月十七的那个夜晚,月亮还很圆。他们也是这样骑着马,穿过热闹的长街,吃老黄酒炖的醉八仙,去白氏药房看诊。

    裴宛显然也想起了这一宗,忽儿抬头看了金喆一眼。

    他眼神里的有着一堆莫名情绪,有时候这个人实在是话太少了,金喆猜不透,懊恼地道:“嗯,你打量什么呢?”

    裴宛轻轻笑了一下,他想起那因由来。

    彼时他刚从诗社里听了满耳朵南面书生对当朝弊政的讥讽,又见路旁大片棉田被雨打得七零八落碾作尘,颇有些垂头丧气心灰意冷,打马回城,忽的想起街巷深处,那里头尚住着一个鲜活热闹的人。

    她也是泱泱民生之一,此间黎民并没有他们说得那么疾苦——彼时的他几乎是牵强的给自己找了颗定心丸。

    ……

    几步远,就到了路金喆住的小院。

    裴宛打量这里,不大,却造得很得人意。木屋小巧玲珑,窗扉紧掩,阶下栽了一溜儿秋英,院里打了口井,井边种着一棵忍冬,枝叶繁茂,在一片萧瑟秋意中,仍然绿叶挂梢头,长满红玛瑙一样的果子。

    路金喆从容下马,裴宛从马背褡裢上,拿出一只尺长的太平景象锦袋,递与金喆。

    是什么?她就说这马腹下鼓鼓囊囊的,打开一看,里头没旁的,单卧着两只橘子并一捧龙眼。

    “我当你怒气冲冲,是来兴师问罪的,原是为赔礼道歉来的!”

    榷场杂货云集,干龙眼易得,新鲜橘子却难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