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玄机说“你唯独不能掌握我的运势”,她们之间隔着梦与真的距离。如果,如果她也是唯一一个能将莺奴的真相存于心中的人,那就证明她从来就不在那股力量的掌控下。于是莺奴的神力于她也是无效的,自然也不存在反噬。

    那就好像,天枢宫主制作了一个小小的笼子,在这个笼子里,一切的神力都会失效,唯有坐在笼中的鸟、她自己的命运在孤独地运转……如若整个世界都在莺奴和其同类的梦中,鱼玄机是那个例外。

    而这句话,她去年就对她说过了……玄机早就明白了,但“她”不许鱼玄机说,她自己不允许鱼玄机说;这就像打碎梦境的那粒鲛人的珠泪,若是说了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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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玄机有孕后,她愈发频繁地造访紫阁,亦有意与紫阁正式订立些丝绸成衣的生意关系。杭州实在抵挡不住她带往紫阁的这股风潮,只说上一次那批乌珠裙子,给紫阁夫人们裁完了只多出一件,卖出三千钱的天价,这之后更是莺奴穿什么城里必然俏什么,莺奴送什么城里必然抢什么。

    每回杭州早早有人听见蚀月教的莺夫人要来了,就派着家里眼尖的小厮在街上等,从城门到紫阁前面的一条路上守好,莺夫人才一闪现,当即就有人快跑着回家告诉主母小姐,这回又该制什么版式了。

    春初还很冻人,莺奴已穿着踏青时节才上身的红绡蝉衣。她仁慈地给杭州的绣娘们很多时间,好让夫人们在真正的踏青时节可以赶上她的潮流;假如她也穿当季的衣裳,那杭州的夫人们就会没衣可穿。

    住得近的可以派家奴,住得远的便赶不上时尚,就有人专为此提供速写。不但莺夫人,随行的其他妇人装扮,他都在路边拿笔都白描下来,三四文钱可以换随行夫人的,十文钱可以换莺夫人的,彩色的便要加一倍价钱。这种画技拙劣的小画卷在杭州城里卖得很俏。莺夫人来的第一天价格最高,随后有更懒惰的画师临摹倒卖,价格就会一路走低,时尚的浪潮亦渐趋平缓,直至莺奴下一次出现在杭州城里为止。

    既说莺夫人确有一种邪媚,无有不爱她的人。有这样一个人同意替他们在城里宣传,还同意供货给他们倒卖,不接简直说不过去。于是紫阁与之约定流水二八分成,莺奴八。这八成流水看着可观,但如今成本都在莺奴身上,刨掉成本所剩不多;那二成营收看着虽少,却是净利。这样一来紫阁除了零售就不必再插手任何事务,坐着进账而已。莺奴虽也有些辛苦钱,与紫阁付出的相比少得可怜。

    紫阁夫人们也过意不去,偶尔送点金翠给她,她也和平常妇女一样称赞一番就戴上了,好像一点架子都不摆。他们说十几年前李深薇可不是这样的,但她也实在可爱,难怪说她有一种魔力。和她一道来的有两三个女主事,也都是十分家常的人,有时还会带湖州菜过来,土得奇怪,然而又是很好的好人。

    不清楚是不是因为莺奴亦有意多带女眷,紫阁的男人在这门生意上渐渐插不上嘴。只要紫剑慈不说什么,生意照做。陪着莺夫人饮茶听歌的这些母亲们,到底也只是些接待,背后的意思都从主人那里过了。

    最小的庶母自然也是这生意里的要紧人,虽然怀着胎,前后没有少跑。头几次商铺把蚀月教送来的绢子定价定低了,还是鱼玄机一个人坐车去城西勒令改价。放在平时父亲必然大骂妇人放肆,但这是天枢宫主,他倒当没有这回事了。

    三月春来,红绡蝉衣烧了半边天,钱塘女人各一件,就是买不起红绡的,也会从紫阁扯一尺便宜的石榴红罗,做一件半臂过瘾,左右都是紫阁挣钱。这一笔进账不得了,两税法留孽愈重之后,紫阁好久没有这样大笔的买卖,紫剑慈这才从幕后出来,莺奴也带了谢昌玉韩奇仙他们来,坐在一道签了个契约,正式约定这二八分成的明细和蚀月教供货的多少。

    紫剑慈还是非常小心,知道自己与旧上家的供销一断,这些蚕桑织造滞销堆积,自然要转到莺奴那里求过活;假使哪天莺奴突然悔约,紫阁便只剩下空空如也的商铺了。因此这零售的纯利虽然诱人,根不能断,于是再替曾经供货的小农商立规,莺奴可以从他们手里进货,但要他们每家画押同意,若是紫阁与蚀月教的契约作废,则他们给蚀月教的供应也要当即切断。

    定下这份商契之后,紫剑慈算是松了口气,起身挥着手,动了动嘴唇,一旁的大夫人连忙替他说道:“教主去看夫人吧。”

    莺奴身边的人笑着回敬道:“是夫人去看宫主。”

    她站起身来,心想这约莫是出发去长安前最后一次来看玄机了。甫离席,屏退左右,出门便遇见三公子在门前等她,请她到园中略坐。

    三公子还是这笑脸盈盈的样子,她不大好拒绝。被一路请到竹林小亭里坐了,春来风大,她一直被吹得有些迷眼睛,坐到石凳上更是凉幽幽的。心下有些不爽快,三公子忽地朝她一跪,抱拳道:“某愿携家归于蚀月,求夫人恩赐刺青!”

    她心里一惊,沉默了一瞬,开口道:“你在官府做公职,入教非卿所想那样简单。令尊与我虽有生意来往,但让主人知道你私自进了蚀月教,怕是对卿无利的。”但她心里知道三公子早已看出等不到老主人入土,蚀月教就已经要侵吞紫阁的财产;与其到时候落得一场空,不如现在投诚,三公子的算盘精得很,眼亦尖毒。

    紫三公子只一笑,说道:“不才在官府公干,岂不正能为夫人效力?夫人以后有什么麻烦,小子必为夫人解忧。”这话反过来说,他想向上面状告蚀月教,也不是没有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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