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主人前后又唠叨了几回清理庭院的事,最后还是三公子出钱,请人去收拾了东苑的花园亭台。想老主人近日也无法出门,眼前之景且打理干净。他病稍好些,裹着厚衣坐在亭里看人来往收拾,这才有些欣慰,觉得家中与平时一样热闹。

    园里忙忙碌碌的,劳力割草除根,看到阶旁有红苔点点,有人拿着石灰来盖,他喝止说,红花可爱,埋了岂不可惜?匪人无眼!

    一旁的七娘尴尬,说这是红滑狗苔,西苑那位弄成这样子,满家里都下不了脚了。

    紫剑慈年老眼花,但不肯承认是自己看错,反而骂道:“贱婢,你有眼无珠,与匪人同类!”又对那工人说,冬日无色,你把这点红留着,我看个乐子罢了!

    十娘便说道,阿姐是眼拙了,冬红好看,白雪落梅样的最好。红多艳贱,点点滴滴的才漂亮,刑场茸花,姐姐见过吗?

    七娘恶声道,晦气。

    老主人的病好转起来,家里的税款到底也补齐了,将到年节,家中的气氛才算是稍稍缓和。店铺总还要经营下去,货流好歹算是接续上了,六郎八郎又开始在工坊忙碌,阗公子的两个男孩也开始在商行里做事。

    本该是战事暂停的时候,紫阗却趁着谁也不知道的当口,去了趟湖州。深夜出行,在霜棠阁坐了一上午便走了。莺奴没有和任何人说起他来访的目的,但整个下午都坐在厅里沉思。

    本是预备年庆的忙碌时节,教主忽然停下工作,总让人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几个主事也都知道紫阗每每语不惊人,但其实来势汹汹,想必暗中又给莺夫人提了什么让她为难的要求。

    新上任的三阁主与教主还不亲善,遇到这样的情况,不知怎么自处,便缠着唐襄询问。唐襄反倒很闲然,说道:“教主没有吩咐,你便只替她办好旁的事,她的思虑,你去过问什么?”

    三阁说道:“大阁主的言语,好像说我们这些阁主都是多余似的!”

    她笑道,本就是多余的。

    三阁主心直口快,便问她:“大阁主且恕奴愚钝无聊,奴只是私下问问,于公事且无干系——”

    “你问。”

    “大阁主是不是与莺夫人有些嫌隙?”

    唐襄从小玲珑谦逊,听她大胆问这样的话,有些吃惊,嗤地笑了,而依然十分平静地说:“我方才那样说,只是因为教主聪敏柔懿,显得我等蠢钝无知,正如今天的事,你我非要插手时,不过给她添乱而已。我这些年稍有懈怠,都是因为生了连翘,公私难以平均;教主特允我少事公务,我自感激不殆,怎么会与教主反而有了嫌隙呢?”

    三阁知道传言之根,到底在已经过世的上官阁主身上,唐襄既然这样说,她当然不好再多嘴,末了挤出一句来:“那倒是……但是……大阁主可有试想过与梁阁主……”前言不搭后语的,想是心头千百问早就滚过一圈。

    唐襄觉得她年轻浮躁,笑了一下,推她赶紧去做事。三阁主替她去梁乌梵家里看望怀孕的主母,经过教主阁时偷偷地向里张望,莺奴还撑头坐着,看不出是醒着还是累得睡了。这一天过去很久之后,大概有两三年之久,她才从莺夫人口中问到紫员外来找她谈了些什么。她说紫阗是来求她杀父的,但说得隐晦;他说日后一定好好抚养十三弟。

    杀紫剑慈早在霜棠阁的议程上,提出此事的是教主本人,而一直推迟此事的也是她。其实教主杀人,轻而易举便能逃过所有人的眼,她的顾虑不在于能否脱罪;她不想让紫剑慈死得悄无声息,他的死是有文章可做的。

    此事再简单十倍、难上十倍,她都不会亲自动手。

    她让人传话给鱼玄机,便说李深薇病了,要她回来住几天,照顾薇主。

    李深薇当然是没病的,而看到鱼玄机抱着次子回来,十分欢喜。年节了,她有好几次只能一个人守岁,有些寂寞。小袭还是头回见她,但一点也不怕生,满手抓着鱼玄机的白色头发,一边舔一边笑着,眼睛悄悄地瞥向义祖母。她抱过袭逗了好一刻,忽然说:“他与莺奴真像呵!”

    鱼玄机在一旁笑道,娘姨都不下山,什么时候见过莺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