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玄机当即抽身奔向水边,最首要的是将莺奴身边的火堆踩灭,否则来者马上就会发现她们。虽说这个洞穴方圆不大,但只要躲到暗处就还能拖延一时再做决断。不论来者是池小小还是秦棠姬,她们如今十有就在血棠印附近,既然已经到了这地步,卸磨杀驴的事情难说做不出来。秦棠姬看样子还像是有几分信她说过的“不得印一死皆死”之说,但池小小大限将到,恐怕已经豁出去了。

    她亡羊补牢的想法才从脑际升起,然而来不及了。

    还未跑到林外,鱼玄机已经看到那烟雾升起的花树下蹲着另一个人的影子。

    鱼玄机一眼就认出那背对她蹲着的是谁,她的后背竖着一道刺眼的剑伤,直劈脊柱。

    ——池小小。

    她本想趁池小小还未发现自己,暂时躲在林中,或许找个机会逃回幽暗中去;然而莺奴就在她的手底下,她鱼玄机的确是个不择手段的,但那躺在地上的是莺奴,为她流了那么多的血,她绝不可能弃置不顾!

    她没有逃。

    她屏住呼吸极慢地穿过花树林,一步一步地转过去看池小小的模样。她的身体上也添了许多新伤,似乎已经将身上的最后一点亵衣剥掉,沾湿了在擦拭伤口的污迹。她们几人本就都是女子,即便在其余人面前脱下内衣也无可称奇,但池小小的身体却好像和她们不同,那具身体不但精瘦过分、满布伤痕,而且似乎连女子该有的特征也一点没有,胸脯原本用层层裹胸布缠起,现在被她解掉扔在地上,那底下露出来的胸膛上一两肥肉也没有,这竟是个彻头彻尾的男人!

    池小小是男人!

    一时间羞愤和惊怒同时涌上鱼玄机的心头,只因为池小小这副天生女相的脸,只因他涂脂抹粉时果真像极了一个女人,她竟然真的从头到尾没有怀疑过他的性别,如果他是男人,那就意味着她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这是当年被李深薇重创击下山坡的那个观音奴,是她的杀父仇人!那条伤疤是父亲拼死砍在他后背上的剑痕,就是那一剑,父亲在世上最后的一剑!

    这个人现在就在她几丈地前,这个人就在她的天枢宫脚下活了七年,他跟着她一路从地宫的入口到生灵之镜的水边!这么长的时间她一直没有杀掉自己的仇人,而是让他苟活至今啊!

    有一刻,她已经举起拳头准备借力将三名观音奴全部歼灭,但困境也显而易见——她至今也还未修到御奴的真正手段,而此刻她气息如此紊乱、体力如此虚弱的情况下,只要借力,观音奴必立时发觉,而她现在就算立刻撒腿跑到最阴暗的角落去,也能马上被发狂的池小小找到。和芍药那样的弱女子不同,锻炼了二十余年的观音奴即便被她这样羸弱的印主借力,也只是虚弱头痛,不至于心梗而死,若要斩草除根,毕竟得要有人出手一剑砍去才行。

    她身上没有一点武器,难道要冲上去用肉拳将他打死?

    那个人背后父亲留下的剑痕,就像一道凌厉的目光刺向她,她现在就为这遗书般的一剑兜头砍下,父亲的期望和守护就在那一剑里宛如在世!

    还不能认输。她知道还有一个人可以帮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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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芍药。

    灵镜泉旁不远处卧躺着的还有她。池小小将她抛弃在温泉的对面,自己跑到莺奴那里去,大概是被那篝火吸引。鱼玄机慢慢地穿过花树靠近泉水的另一端,弯腰捉起一大把虫泥,摸到芍药身边将她的嘴狠狠塞满,但那女子也丝毫没有挣扎。她看了看芍药的状况,全身的皮肤都烫得通红,有几处已经长出透明的水泡,曾经的秀丽容颜都已经隆高肿起,面貌十分悲惨。

    难道是死了?

    她两指探到芍药脖颈,还在跳动,只是昏过去了。

    鱼玄机抬头时刻关注着对面池小小的动态,一边静悄悄地将芍药拖进花林,直到幽暗无一物的丛林外;那女子浑身是伤,后背也长了很多水泡,在地上留下一长条污痕来。一想到这女子曾经也风姿绰约语笑嫣然,现在沦落到这样的田地,就算鱼玄机这般铁石心肠的人看了又如何不震动。她拖行芍药的一路上,眼泪不住从脸上落下,只要看到池小小还活着哪怕多一瞬间,她都深觉自己愧对父亲的英灵;一想到为了那样小小一块石头,一个个争得头破血流,红粉变做骷髅,只觉得心下冷得像冰。

    泪水滴在芍药面颊上,这女子似乎醒了过来。鱼玄机连忙一拳打在她嘴上,将她喉咙卡住“不要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