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黑不仅仅是主观感受,还是最直接的视觉所得,触目所及,全是黑漆漆的脑袋,人与人紧挤在一起,夏至找了好几圈才找到了进站的队尾到底在哪里。

    好一会儿,夏至觉得队伍压根就没有动。人群里的骚动不知是原来就如此还是她的错觉,她感到人们抱怨的嘈声越来越响亮了,她耳边嗡嗡直响。

    在周镇,这明明还是春寒时节,她愣是被挤出了一身汗,背上一个背包,手里推一个拉箱,因为担心队伍随时要往前走,她连空出一只手脱掉外套的时间都没有。

    眼看着检票时间要到了,她急得巴不得长出一双翅膀直飞进去,附近的长吁短叹也让她知道了被这队伍误车的不只她一人。

    不知是幸运,还是因为太多人没有进站,广场上的公告栏适时打出了班次误点的信息,夏至总算舒了半口气。剩下的半口,在一个小时后她终于挤上了火车时才吐了出来。

    本来她还寄望着车上还有卧铺或硬座的可以补个票,现在是彻底打消这念头了。粤省是劳力输入大省,楠洲又是全省交通中枢,赶上春运回流,有个角落能稳住行李箱坐在上面已经很不错了。

    夏至庆幸自己为这长达十五个小时的车程准备了一套旧运动服、一双运动鞋,想到不能卸妆,她也没有化妆。仅仅是从站外到上车这兜兜转转不到一公里路,已经让她折腾得像个难民似的。

    不用照镜子,她都知道自己现在肯定油光满脸。马尾辫有点散落,她懒得去整理,抱着背包坐在行李箱上,背靠着火车内壁昏昏入睡。

    火车上肯定是睡不安稳的,她朦胧地分辨着浑浊而流通不畅的空气中,有烟草的辛辣味、汗水的酸馊味、恶俗的香水味、泡面的鲜香味……

    她皱皱鼻子,揉了揉眼睛抬起头,发觉脖子酸痛得要命,她缓慢地扶着车壁站起来,稍稍活动舒通了一下血脉。

    六点多了,还有三个小时到达楠洲。

    车厢里泡面的香味更浓郁了,她闻着饿了,也从背包里拿出一盒去接热水。

    回来的时候,她发觉这有点麻烦。没有座位,她难道要站着捧住这一碗热汤捧十分钟吗?

    自己周围的每一寸空间都几乎被乘客占据了,就只有行李箱旁边还有巴掌大的位置。

    她思量了下,把行李箱往外稍稍推了推,自己小心地挤到了行李箱与火车内壁之间,叉开双腿坐到了地上,那碗面则放到了行李箱上。

    ——很不雅的坐姿。不过谁管呢,大家都是买的站票,谁的姿势比谁好看了,何况又没有人认识她。

    她把粘到脸上的乱发拨到了耳后,撕开泡面盖子开动。

    火车车厢是个神奇的地方,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人与人的关系特别容易拉近,似乎人的玉望也特别容易满足,光是吃一碗泡面,就让她舒畅得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

    打着卷的面条弹性十足,软韧而筋道,在齿间迸出层次丰富的鲜美。吸水膨胀的肉粒和菜粒,如白翠点缀,量虽不多却搅动了舌尖的记忆。浓汤带着微辣,甜味与咸味恰到好处地中和着,朝她脸上一阵阵地散发着诱惑。

    吃了几口,夏至便把筷子夹在掌心和面碗之间,准备把面碗捧起呷两口面汤——

    碗刚一抵达唇边,胯间的行李箱不知被谁踢了一下,朝她身上一撞,面碗也随之一晃,半碗面汤泼在了她脸上,然后又滴滴答答地洒落胸前。

    她狼狈不堪,一只手抓着背包找纸巾,眼睛只顾着看胸前的被弄脏的那一片,没想到去找始作俑者。

    她本能地认为对方已经走远了,也不想去计较,车上人多,没必要去和人争吵,尽管她也心疼运动服得报废了,这汤迹怕是洗不掉了——还好她有先见之明,穿的旧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