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答应崔灼的种种原因里,许多东西可以有,但唯一没有的,就是退路。

    虽然,崔灼是这么说了,但她不能这么做。

    她没有什么时候,比这几日更清楚自己的心,她真真实实地栽给了顾轻衍,这一辈子,除了她,怕是再也不能与谁同床共枕了。

    更遑论,嫁给谁。

    以前,自诩没那么深情时,可以想一些不着调的东西,觉得一见钟情不能当饭吃,觉得顾轻衍长的好虽然很下饭,但也不能当饭吃,觉得心心尖上的心上人,在心里住着就好,没必要日夜相对白头偕老,可以理所当然地觉得,有朝一日,他们解除婚约,她拍拍屁股,转身就能嫁给别人,可是如今,她清楚地知道,不可能。

    她种一种名曰顾轻衍的毒,且毒的不轻。

    这个人对自己的能耐本事心里真是一点儿数都没有吗?这么不自信,患得患失,是谁养成他的毛病?

    从小吃的饭和盐,搁在她身上,对待情之一字上,他就是一点就着的火石吧?

    “我把自己当什么,有什么重要?你把我当什么了吗?”顾轻衍又猛地转过身,死死地盯住她。

    安华锦瞪着他,“你总得听我给你一句解释,别这么快七想八想胡思乱想把我一巴掌拍死在菜板上行吗?”

    “你说。”顾轻衍抿唇,“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解释来,再多的解释,能掩盖事实的结果吗?”

    安华锦:“……”

    对,正是因为她知道不能,才没那么理直气壮,才有点儿踌躇和心虚。但她的不理智气壮不是他将所有都否定了的理由。

    安华锦深吸一口气,尽量言简意赅直击要点,“一,首先说,我能在踏入你顾家登门做客时能融入顾家规矩礼数分毫不差不让人小看,这是得益于我每年都前往崔家一趟,得崔老夫人不辞辛苦费心教导,整整八年,每年待一个月,所以,这是南阳王府欠崔家的人情,也是我欠崔家和崔老夫人的人情。”

    “二,我在初入崔家时,那年八岁,在早起练武时,对崔灼说了南阳军保家卫国为千万黎民百姓固守大楚边境等等一番豪气干云的话,被崔灼听进了心里,也许那时,就生了今日因果,让他寒暑不怠地开始练功熟读兵书,大约也生了进南阳军的心思。”

    “三,我没料到崔灼会喜欢上我,以前我不知道,后来知道时,也没想他有多深情,如今方才知道了。他与家里抗争,怕不是一日之久了,如今终于借着这个机会,让家里同意放弃了他,脱离家族,他如今出府自立,离开崔家,踏出家门的那一刻,就是斩断了自己的退路。”

    “四,于崔家,因为我,崔家舍弃了自小培养的继承人,我已极对不住崔家了,若是再死活不收他,他怕是也无颜面再回崔家了,他进无可进,退无可退,会被人说窝囊无用,这一生,也许就毁在我手里了。我不能在对不住上还要加个更字,岂不是让崔老夫人更是心寒彻骨?崔老夫人教导我一场,十分疼爱崔灼,哪怕他离开崔家,崔老夫人定然也希望他求仁得仁。”

    “五,他有才华,有志向,有本事,南阳军求贤若渴,他进南阳军,于南阳军来说,是大好事儿。我不能因为儿女私情,因为他喜欢我,而心怀小气,挣扎避嫌,将他拒之南阳军门外。”

    安华锦说了长长一番话后,长吐一口气,轻声说,“顾轻衍,对感情上,此事也许我做的不妥,对你有心虚,没什么底气,但我却不认为理智上我做错了。”

    感情是感情,理智是理智。

    顾轻衍陷入长久的沉默。

    安华锦见他不吭声,不言不语,一直沉默着,也跟着沉默。今日这一日,她不知道沉默了多少次,在面对崔灼时,她多数都在沉默,如今在面对顾轻衍时,顾轻衍沉默,她也跟着沉默。

    过了许久,顾轻衍轻嘲地笑,“与其说我生你的气,不如说我是嘲笑自己。崔灼能做到的事情,我怕是做不到。他能为了你,舍弃崔家继承人的身份,我却怕是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