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沏了一壶云州春翠,沸水灌入紫砂壶胆,蒸出袅袅轻烟。

    江倦沉思一会儿,抬手示意喜鹊不用伺候,喜鹊点点头,安静地退到画眉身边。

    他执过碧青釉色的茶瓯,倒茶的姿势清贵好看,指节分明修长,垂眸神色认真,将半溢的茶瓯推到她跟前。

    “荒诞戏文,自然是登不上台面。谢公子已经差人折了那说书先生的惊堂木,若是京中依旧传出这等扰乱人心的流言蜚语,通通押入京兆尹的‘天字号’牢房中。”

    一叠糯米软糕端上,宋知知食不甘味,囫囵嚼了嚼,就着清茶咽下。

    “摘月节就要到了,每年这个时候,宫中都会宴请八方,但是今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不知那......”她顿了顿,视线落到了半开的轩窗,一轮孤月清清冷冷的悬在枝头,明明是初夏,却生出了一股渗人的阴风。

    江倦手指不易察觉的一顿,那瞬间的异样快得难以捕捉,他轻松的捻起一枚云子,接二连三的吃掉了宋知知的黑子。

    “知知,何不食肉糜。京城的这把火,远远烧不到宣政殿上。”

    画眉和喜鹊神色一变,两人四目相对,一个赶紧去压窗,一个急忙去合门,生怕这等大逆不道的话让旁人听去做了编排,给宋府落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宋知知看两个小丫头火烧眉毛似的急燎,终于露出今日第一个笑容,她招招手,无奈道,“慌什么?这里只有你我四人,再说了若是有什么人胆敢听墙角,子昱肯定能发现。”

    画眉和喜鹊悻悻的缩回手脚,鹌鹑似的将脑袋对贴在一起,喜鹊作恍然大悟状:“对哦,我都忘了,江公子身手很好的。”

    宋知知眼看着江倦仅以一枚云子就将她的大势吞吃的七七八八,登时柳眉倒竖,气鼓鼓的用十指搓乱棋局,将原先的颓势清理的一干二净。

    “重来重来!你得让我!”

    宋九小姐蛮横不讲理,向来是个悔棋的个中高手,江倦笑了笑,从善如流的将指间的黑子滚进她的手心,顺手用竹签子扎了一块雪梨抵到她唇边,“吃点。”

    宋知知偏头咬了一口,手中布了盘星定式开局,她把玩黑子良久,才终于点在一线上。

    宋九小姐棋艺不精,却是个百战百败,再战再败也绝不气馁的性子,但是江倦让了她六年的棋,早就练就一身不动声色便轻易让小姑娘赢棋的本事。

    两人一边博弈一边将话头绕回京中的失踪案,宋知知捻着黑子拿捏不定,对方轻轻颔首,示意她下在两点之间。

    “虽说是烧不到四方城里,可是耀京到底是皇都,天子脚下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四方城里不可能一点消息也没有。”

    朝堂上如何水深火热,宋知知不敢置喙。但是从每日爹和大哥下朝之后的脸色来看,宋知知猜想事情一定比自己预料中的还要糟糕。

    “景文帝从开春病到现在,现在是周皇后垂帘听政。而周皇后......世人称她为第二个富察皇后,其手腕心机深不可测,偶然听宋公子提过含糊几句,说是周皇后着手让刑部尚书姚大人彻查此事,但是具体要彻查到什么地步,就不得而知了。”

    江倦声音很淡,说这句话时没有丝毫起伏的情绪,宋知知却是眼睫一颤,猝不及防的撞进他幽深的瞳底,连心跳都乱了一拍。

    别人不知道个中缘由也就罢了,可宋知知再清楚不过。江倦的真实身份根本不是无父无母的流浪乞儿,他的生身父亲是当今天子景文帝,娘亲则是多年前已故的云贵妃。

    多年的朝夕相处,江倦对宫内向来讳莫如深,他不说,宋知知自然不会旁敲侧击的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