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及笄之前,老晋王崩了,世子回国登基。她送行到灵江边上,两人依依不舍,含泪执手,临别时晋沐恒郑重地起誓,此生绝不相负。

    这便是此生绝不相负吗?她抓着铁门的圆环,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双膝颤颤难立,又一次摔坐在雪地里。雪花纷纷扬扬地洒在她的脸上,与泪水混在一起,心中愤恨不能言语。

    晋沐恒回国后扶柩继位,不日便立丞相沈氏之女为后。他托人给她传信,说沈氏位高权重,若他不娶沈氏嫡女,则诸事难行,恳求她谅解。

    她一片真心都托付在他身上,体谅他身在王室的难处,轻易就原谅了他。可待她逃难来到晋国之后,却发现他宫中的佳丽如四季不衰的百花,燕瘦环肥,各有千秋。

    他宠爱了她两年,就逐渐冷了情意。她深知痴情错付,怨过,争取过,哭闹过,终究也放下了。

    她放下了真情,宫中的女人却不肯放过她。她如今深陷冷宫,无力回天,却连过冬的衣物被褥也残破不堪。

    今晨燕清意醒来时,发现她的薄衾上盖着采枝的外衫,而只穿着里衫的采枝抱膝坐在角落,小脸青白,已没了活气。她抱着采枝冰凉的身躯,嚎啕大哭了半日,她再难维持沉着,迎着风雪呼喊求救,敲打冷宫沉重的铁门。

    到此时,她瘫在雪地里,怔怔地看着寒鸦从梅花树上扑腾而起,积雪伴着幽幽梅香滚落在地。

    她不甘心这样死去,但别说起身,就连闭上眼睛的力气都没了。她乌黑的眼珠瞪着苍穹,终是愤恨难平。

    燕清意睁开眼,她蓦地撑起身子,直直地坐在床上。她闻到空气中淡淡的甜香,那是她在燕国时最喜用的香料。

    空气温润,窗外繁花似锦,绿红相间,已是一派春景。

    她盯着窗外春色静静地发呆,身上隐约还能感到霜雪的寒冷,如今却是春日了,嘴角不觉噙了淡笑,我竟然还活着?

    “公主,你终于醒了。”采枝端着药膳匆匆进来,脸上挂满关切之色。她气喘吁吁,面色绯红,额上有细密的汗水。

    她放下药膳,拿出袖中的信。她举起信跪在床前,努力地匀稳了气息,说:“公主,宫外传来消息,许国军队连破数城,最迟明日就要攻到王都了。”

    燕清意侧过身子坐在床沿上,细柳眉轻皱,桃花眼微瞪,目不转睛地盯着采枝。她抱着她冰凉的尸身哭了半日,如今却见她鲜活地跪在面前,一时哑口无言。

    她一字一顿地问:“今年是齐合三年吗?”

    采枝一愣,小心答道:“公主,今年是原亨十七年。”

    原亨十七年?这是三年前?她踩上布鞋,站起身来四处打量。床边的卷草纹楠木铜镜,照着自己面色红润,梳着垂鬟髻,戴着粉色珠钗。她靠近铜镜,看着镜中的自己,双眸明亮若带春水,哪有半分冷宫里落魄的模样。

    燕清意坐在镜前,打开桌上的木盒,盒中是她从各国搜罗来的金玉珠翠,虽说不上多么名贵,但胜在样式新鲜,做工精巧。

    可惜,三年前国破之日,她匆匆东逃到晋国,这些闺中喜爱的玩意儿都落在了燕国,未曾带走。

    这确实是三年前。

    采枝见公主放在桌上的手微微颤抖,忙拿起信封递到公主面前,说:“晋王派人在灵江接公主回晋。公主早做打算,若是再不走,恐怕就来不及了!”

    燕清意面色一凝,撕开信封,她看着信中的内容,呼吸一窒。这封信,她三年前看过,当时感动得落泪,可如今却只觉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