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海已经习惯下了班就往城北中山路来,现在一家三口每天晚饭也都是在铺子里吃的,吃过忙完了再一起回家。

    “回来啦?快去洗手来吃饭!”锁好自行车进铺子,闻海就被媳妇儿赶着进后厨洗手,等他洗完手出来,不大的长条桌上已摆好了饭菜,妻子跟女儿脸上都是笑盈盈的,就等着他出来便能开饭。

    闻知游将筷子递给父亲,却见他脸色不大好,问到:“爸今天咋了,是不舒服吗?”

    “不舒服?”刘平娟直接上手探了下坐在她身边的闻海额头:“不烫啊,老闻你咋了?”

    心里被下午老娘打电话来一顿骂,还说要他把铺子给大哥一家经营,最后不顾他说什么就把电话挂了这事儿闹得一下午干活都不得劲的闻海叹了口气,道:“我没事儿,是下午我妈给我打电话,说要把咱的店给大哥他们家做去。”

    “凭什么!”刘平娟气得“啪”一声把筷子摔桌上:“闻海你现在可越来越本事了,我跟女儿辛辛苦苦小半个月做起来的店,转手就给你家里送去是吧?我跟你说!你但凡敢让你们家一个人进来,我、我、我就跟你离婚!”

    时人对婚姻的态度都是结了婚就是一辈子的事儿,刘平娟也是如此,这会子把离婚都甩出来了,足见是真被闻海这话气得不轻。

    “我、我没说给…”闻海哪里不知道媳妇儿跟女儿有多辛苦,哪里不知道这个店子对他们家有多重要?可他妈完全就没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就把电话给挂了,他能咋办?

    闻知游倒了杯水递给刘平娟:“妈,您先听咱爸说,别着急。”

    “我能不着急吗?他也不想想,当年就是他妈要把你拿去丢掉,要不是我听人说了去把你捡回来,没准儿你早就被冻死了!黑了心肝的老虔婆,寒冬腊月把才满月的你抱到山沟沟里去丢掉…”说起从前吃过的苦头,性子要强的刘平娟越说越伤心,到最后连哭腔都出来了,足见她是真的难过。

    被媳妇儿全火力输出攻击的闻海讷讷巴巴的,想张嘴说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满肚子的话都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背靠在椅背儿上,整个人跟霜打的茄子一般没了精气神。

    几分钟前还是和和美美的一家子,这会儿气氛全无,各有各的难过。

    闻知游也无奈地叹了声,老闻家的事儿在自家还真是个不□□,每次老闻家那边有点啥风吹草动,她妈就忍不住炸毛。想想她名义上的奶奶王翠花,从来对她们家没有过一个好脸色,反倒是三不五时以各种借口打秋风,闹得自家家宅不宁的,没想到这回胃口还开那么大,竟然要把自家的铺子给吃了,她也不怕噎死!

    吃过晚饭,一家三口又开始忙活。刘平娟心里有气,干活时手里力气也大几分,摔摔打打的,也不跟闻海说话。

    闻海心里难受得很,嘴又笨得很不知道该咋哄媳妇,直到接到闺女儿的眼神示意,他躲出店外抽烟解闷,把店里的空间留给母女俩说说话。

    “妈,其实今儿这事儿也不怪我爸,又不是他上赶着要把铺子送给我奶,我爸那愣木头的性子,您跟他置气有啥用?”闻海一出去,闻知游就给刘平娟顺毛,顺道帮父亲说说好话:“我爸啥脾气您还不晓得?你这一家之主不松口,他连一粒米都不敢往外拿的人,给十个水缸给他做胆子都不能把店送出去不是?您要真把这外头人作妖的错儿怪到爸头上,我可真要为我爸鸣冤了。”

    被说了一通的刘平娟“啪”地一下把筷子拍到桌上,瞪了眼女儿,说到:“你现在是越来越厉害,都敢给你妈上课了。”

    其实刘平娟心里哪里不知道这事儿不怪闻海?她就是一想到老闻家那些人,便想到十几年前自己跟俩闺女儿吃过的苦:“这十几年来,你爸逢年过节回去我哪回拦着了?给老人的养老钱我啥时候说不给了?就这还不知足,这铺子可是咱家以后的全部指望了,你奶那本事大的,上嘴唇碰下嘴唇,就要把铺子拿走,凭啥?”

    “妈您放心,这铺子谁来都抢不走。”闻知游挑了挑眉,嗓音中微微透着一股冷意:“谁的手敢伸到咱这儿来,那就来一个,剁一个!”

    被女儿这有些狠厉的话吓得头皮一紧,刘平娟低声骂了句:“你这死妮子!”

    抽完烟躲在外头偷听的闻海听到女儿跟媳妇儿的对话也不恼,反而是听出媳妇儿态度似乎转变了,搓着双手咧嘴笑着进来,讨好道:“媳妇儿,我来帮你剁馅儿!”

    “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儿晃悠!”钻出牛角尖的刘平娟傲娇地白了眼丈夫,轻轻哼了声,仿佛在告诉他,自己可还在生气呢!

    夫妻二十余年,闻海自然知道妻子这是不生气了,心里的大石头可算是落了地,趁刘平娟不注意,又朝女儿悄悄竖起大拇指,还是你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