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悬新月,落黛照郁枝。

    一声初婴长啼,回响在浙东沿海林间。

    “欣儿,你受苦了。”银华倾下,映出两人身影。男子手中抱着刚坠地的婴儿,轻声安抚眼前的白衣女子。两人周身伤痕无数,残破的衣衫间尽是血污,似是遭遇过一场恶战。

    “离哥,让我抱抱孩子。”白衣女子分娩未久,气息甚是虚弱,长裙之下更是血流不止,转眼便将周遭草木染得鲜红。

    言语间,一道人影匆忙而至,焦急道:“姐姐,姐夫,他们追来了!”来人一袭青衫,手握乌金软鞭,亦是伤痕累累。她不时回身观望,生怕对方乘虚偷袭。

    “我伤势最轻,尚能抵挡片刻。姐夫,你快带姐姐和孩子走吧!”

    男子摇首道:“你姐姐走不了了,我要陪着她。”他伸手梳理女子微乱的鬓发,眼中满是深情。白衣女子失血脱力,如何都抱不紧怀中的婴儿,只能勉力与之贴面,啜泣道:“我的好孩子,你定要好好活着。”她双手微抬,示意妹妹带走孩子。

    青衫女子见此情景,悲愤交集。踯躅片刻,上前接过婴儿,俯身道:“姐姐放心,我...”她瞧着女子恋恋不舍的眼神,不由得泪如雨下,哽咽诀别道:“走了!”

    男子当即抛出手中方盒,嘱咐道:“带着它和孩子远离中土,莫要回来,也别去报仇。”青衫女子应声接下,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茂林之中。

    白衣女子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呢喃道:“孩子啊,娘亲多想再抱抱你...原谅爹娘没法看着你一点点长大...不知你将来会是什么模样...”

    不多时,山林四周草叶摇动,一行四人疾疾奔来,转瞬而至。男子不为所动,目光不移面前女子,柔声道:“后悔么?”

    “与君生而相知,此生无悔。”白衣女子声息渐弱,右手微颤,缓缓伸向男子,指尖未及脸颊,蓦地垂落在地,已然气绝。

    “与卿死居同穴,我夏离亦无憾。”他抱起女子,闭目低语,两行清泪倏然而下。

    领头的男子抬眉扫视,侧首道:“海棠,你和阿洛去截住明月使,东西和孩子应是在她身上。”身后两人应声而动,却觉劲风扑面而来,吹得众人衣衫鼓荡。

    “诸位,到此为止吧。”夏离缓缓起身,神情决然。

    “教主,你多用一丝真气,身上的毒便加重一分。届时毒气攻心,我也救不了你。”海棠开口告诫道。

    “我也没想活着离开此地。”夏离横档在前,傲视四人,面无惧色。

    “你们一起上吧。”

    十余年后。

    甬东普陀西南一岸,斜林微露,阡陌小径。不远处,一名灰袍老者骑驴闲走,缓缓而来,不时拨弄着黑驴双耳,颇为惬意。来人一身宽袖得罗,长发如雪,微微泛黄,似是有耄耋之龄。然其面色红润,犹如血玉,神采奕奕,眼泛精光,仙风道骨,全然没有半点老态龙钟之象。

    而他脚下那黑驴却是低首而行,两眼半睁半闭,没精打采得紧。那白发道人见了,左手挑起一个歪头拐棍,轻打黑驴后蹄,笑道:“好啦,老朋友,打起点精神来咯,再走几里路就应该能瞧见人烟了。”

    谁知那黑驴仅是懒叫几声,依旧是不紧不慢地迈着小步,丝毫未有理睬之意。白发道人爽朗而笑,口中轻哼起一曲无名小调,声音虽小,却是余音不绝,久久回荡在途经的山林之间。

    行了约莫三、四里,岸边已是稀稀落落地坐落了二、三十户人家。普陀岛民世代以海为生,此间又正值午后,家中年轻力壮的男女早已出海劳作,只留下老人小孩在屋外补网休憩,亦有些许孩童在海边玩水嬉戏,不知疲倦,甚是热闹。